本帖最后由 合阳晓林 于 2015-5-15 14:44 编辑
看到村子边的崖畔上那一丛丛的酸枣树，就想起了我的外婆。想起外婆，就会再多瞅瞅那些酸枣儿。酸枣树依然，可外婆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人再为我泡酸枣吃了。唯是梦里，再见酸枣，酸了馋嘴儿，也酸了鼻梁梁，嘴角边是香津的味美，而鼻梁梁上则是思亲的痛酸。
外婆家很清贫，那是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 年岁已高的外婆没有任何的经济收入，平日里的点点花销只是舅舅们和我的母亲时常孝敬她的小钱儿，可那些钱外婆从不肯乱花，好不容易攒个十块八块或者几十块的时候，她就寻思着哪个孙子上学要给点，哪个儿女们买肥料缺钱了给塞点，儿女们孝敬钱她的零花钱，就这样被她零存整取地又还给了日子拮据的儿女们。有几次外婆来我家，等第二天她回家后，我母亲不经意地在炕席角下就翻出十块二十的零碎钱，捧着这一把零钞，母亲总少不了又是一场想娘的恓惶泪。 我的童年，是个常常饿肚皮的年代，所以我小时候就最爱去外婆家，因为每次去外婆家她老人家总能倒腾出一些好吃的东西。我看到父亲过年给老岳母送的水晶饼，等日后我再去外婆家的时候总能吃上一两块，那封水晶饼从剩十一块，到剩下的最后一块几乎是我一个人全部吃完的，我外婆吃的竟是散落在包装纸上的那一层散落得细碎渣子，我看到外婆用双手掬起已经折叠破烂的包装纸，嘴巴附在上面使劲地吸着那些细碎儿，我还忍不住地呵呵笑呢。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好傻呀，只顾自己馋嘴，就没意识到先要孝敬老人，今天每当想起来，眼泪也是哗哗地流。 外婆藏的好东西尽被孙子们吃光了，于是，她就常去村头的金水沟边挖点草药挣些小钱来打发一群让她爱不够的孙子们。挖远志，拔防风，刨知母也打过酸枣。因为荒沟沟边的酸枣儿长得壮实也可口，外婆有时候也舍不得卖，留作给我们塞零嘴了。 那是一个秋天，我缠着要跟着外婆去到金水沟摘酸枣。开始，她先用手一颗颗地去摘，可是满树的棘刺，扎的手上的血痕一条一条的，也因为埝陡坡高的，她就索性用小䦆头敲打着酸枣枝儿，那一颗颗的红酸枣珍珠般地纷纷落到埝下的田地里。我婆孙下埝去拣，我也争着要帮外婆拣，却不小心撞上了一颗枣刺，扎的我火辣辣地痛，等拔出刺棘，指尖上迅速冒出了一个血豆豆，痛，依然钻着心。看着我婆好像不当要紧，我问她为什么就不怕扎，她笑着伸出双手让我看，已经是满手白白的死皮茧子，我说，外婆你的手咋这样呀，她笑着说：“摸了一辈子的锄头早不怕什么枣刺了，多亏这一双茧子手，要不谁给你屁股的痒肉肉搓痒痒呢。” 外婆拣完了散落四处的酸枣儿就领着我回家了。 她把颗粒大的完好无损的酸枣给我挑在碗里，把其晒在墙角准备当药材卖了。我咬着一颗颗鲜美而酸溜溜似乎又有点甜丝丝的酸枣对外婆说：“要是能天天吃上这酸枣儿多好啊”外婆笑了：“这不难，外婆给我娃做就是了。”她从灶房舀来一瓢清水，把挑出来的酸枣枣在水中洗了洗，再捞在一块搌帕上晾干，洗了一只曾经装着桔子罐头的瓶子，她又在房子里倒出一小酒盅的白酒放在桌上，然后一双筷子夹一颗酸枣儿，现在小酒盅里蘸一下涮一下，然后又夹到那个装罐头的瓶子里，就这样一颗一颗几乎装满整个一瓶，于是她使劲拧紧了盖子，并叮嘱我说，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我天天就盼呀盼，盼着过大年，急切地想尝尝用白酒蘸过的酸枣又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每次去外婆家总不忘看看那瓶酸密封的枣儿，有一天，我看到那一颗颗的酸枣似乎在慢慢地变大，是种欲裂的饱满，而且也来越来越红彤彤，别说吃了，看一眼都是满嘴的酸，那舌尖的酸水水一浪接过一浪的馋。冬天来了，看不到了酸枣瓶子，外婆说，她怕房间太冷冻坏了酸枣儿，就把那瓶子放在了炕头的箱子里。 好不容易盼到了春节，一到外婆家就冲着嚷着地要吃那酸枣儿，外婆高兴地打开箱柜，摸出来那只瓶子，哇！简直太美了，瓶里的酸枣依然是红艳艳的新鲜也如同一层层排列整齐的红宝石。不过那瓶子拧开的也确实很吃力，要不是我舅舅闭着呼吸颤抖着脖子弯的青筋狠劲的一拧，真不知那些馋人的酸枣叫人何时下的了口。瓶子拧开了，满屋子的清香，酒味，香味，沁人鼻扉。外婆持起筷子，轻轻地夹出一颗：“二丫，来，尝尝咱们劳动的果实。”外婆咪咪笑，更加鲜红的酸枣塞进了我酣水满口的嘴巴，咬一口“咯曾曾”的脆，原先还担心的白酒味没有了，只留下淡淡的酒糟香，酸枣儿酸的依然，也香的依然，只觉得那圆溜溜的酸枣核儿，越咬越有味，越咬越香甜，实在嚼的味淡了，还是舍不得从嘴里吐出。 后来外婆几乎每年都做这样的酸枣儿，但每次只允许我吃个三几颗就不再给了，她说尝个鲜可以，小孩并不能多吃。既使这样，酸枣也给我留下了很多的记忆，当我肠胃不舒服时外婆夹几颗让我吃，睡一晚肠胃就舒服了。有一年，我经常盗汗，母亲领我县城里买了一大堆的药，吃完没管用，后来也是每天睡前吃了几颗外婆做的酸枣竟然奇迹般的治好了我的盗汗体虚。 不幸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一天，才才六十四岁的外婆竟然撒手人寰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她带走的不仅是对我浓浓的爱，也带走了馋我的那酸溜溜的酸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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