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4-27 23:16 编辑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明丽高远的初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教师,睁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离开家乡来到了省城西安,不是走亲访友,不是旅游度假,而是投入到了脱产进修的滚滚洪流,在省教育学院数学系本科班学习。 那就是我。 那时,我对在省城进修的生活充满了青春的憧憬和雀跃,而人生在我看来将会添上精彩的一笔。应该说这是一个合理的希翼,因为青年有权享受青春的勤奋、青春的充实、青春的浪漫和青春的欢爱的。 然而,进修终究是进修,没有升学压力,许多同学在学好功课的同时,会有大量的时间发展业余爱好,来充实进修的岁月。当然,不乏有对功课深钻细究、一心想考研究生的。而我,英语基础太差,考研究生乃是不可企及之事。 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形成了我自己的长远人生目标——做一个优秀的中学教师! 有了这样一个目标,我的心灵深处,潜伏着一种激情,一种力量,涌动着一股无法表述的亢奋。我清楚地知道,要做一个优秀的中学教师不仅要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有较高的专业水平,而且还要有渊博的知识。可我原来文科基础差,老想提高一下,却因为种种原因,书读的不够,用起来觉少,这已经可以令人悔恨了。可悔的又是明知其少,因了忙于工作和其它事务,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给予补救,这又是多么令人无奈呀! 来到教育学院后,见有的同学去附近的一些高校听专家讲座,我也跑去听;见有的同学礼拜天去外面看录像,我也跑去看。几个月下来,觉得这样东跑西跑,东听一个讲座西看一场录像,有些浪费时间,还不如呆在宿舍里看看书。看书也没个准,杂七杂八的,拿来就看。当然,也看教材,看那些不知是自己没有听明白还是老师没有讲明白的内容。 教育学院我听过课的老师,多是从中学拔来的名教师,也有实力派的中青年学者。有的老师在课堂上即兴发挥,往往比教材对我更有启发。从外面请来的一位教授的一次讲座让我回味,开始了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教授貌不惊人,吸引同学们眼球的是他的讲座,讲台下面悄无声息,那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讲学艺术,潺潺流水润物有情的语调,口齿伶俐引经据典,富有逻辑性及说服力,使我们这些听者如沐春风,受益匪浅。他讲的是“木桶理论”,把学习的不同科目比喻为一只带铁箍的木桶的几根木板,哪怕有一条是短板,其蓄水量会受到限制,不会高过这个短板。还说,任何一个事物也如此,只要存在效能不足的问题,必定存在某种“短板”,就要集中精力和资源去解决“短板”这一薄弱环节。教授讲的含义深刻,意存勉励,治学习艺者都可以受到特别的启发——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眼前一亮,灵魂深处似燃起了渴望和慕恋的火焰。 这以后,经常去阅览室读大量的文科资料,向图书馆借阅小说等文学书籍成为了我经意向往的事情,迫不及待地要知道的更多。就好比,小时侯我渴望偿到所有的滋味一样。书籍慢慢地滋润着我,使我的思想由肤浅变得深邃;像一艘船,把我从狭隘地方驶向无限广阔的海洋;像是给鸟儿插上了翅膀,使我的聪明才智得以开掘。 我渐渐地认识到,中文是祖国的语言,作为一个中学教师应该有文学修养;教师应该是交响乐式的、恢弘的,多姿多彩的。只有博学兼得,从多学科多方位来提高自己的综合修养,才能够在三尺讲台上奏出最美、最和弦、最动人的教育新篇章。 进修期间,我参加了一次全国蒲公英智星大赛,竟然得了奖——对我的知识面和综合能力的一次很好的检验。后来我写了那么多的文章和书大概也得益于此。 知识上的“短板”学习就可以弥补,而我特有的个性——心理、性格和品质方面的“短板”也许是我永远不可弥补的。我的思绪又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突然回到了我在省城渡过的第一个元旦。 那天,我和几个同学进城里逛街。走到钟楼附近的邮政局门前,看到一个横幅下面摆了几张桌子,有几个公检法人员在那里搞法律咨询和上访接待,刚刚参加过普法学习的我,就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 一位农民工正反映他蒙受的冤屈。他说,有一天深夜,因为尿急,他急匆匆地朝附近一厕所走。出来后,便被几个自称是联防队的人拉拉扯扯,要把他带到联防队办公室。看到人多势众,他就只好顺从。没想到,等他一进办公室,那伙人上来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接着问他为什么耍流氓。他辩,他没有耍流氓。人家对他又一顿拳脚相加,嘴里还说,不耍流氓,深更半夜进女厕所干嘛?是不是想解裤裆里的馋病?他才知道,当时进的是女厕所,再辨,说自己不知道那是女厕所。人家哪肯听他的,也没有再打他,而是问他交200元罚款还是蹲大狱?他不想蹲大狱,可是在哪里去找200元呢?于是,他被送往拘留所。拘留所里,他又遭到了同舍流氓的多次毒打,直打的他腰疼的不行,求爷爷告奶奶地叫喊起来人家才罢手。从拘留所出来后,他腰疼得越发厉害了,就去医院治疗。现在已花了1000多元医药费,钱都是和老乡借的……接待人员不想听下去了,对他说,你的问题就是进女厕所,你一个大男人放着男厕所不进,为什么偏偏进女厕所?他辨,不知道那是女厕所。接待人员说,你拿什么证明你不知道那是女厕所?他哑口无言。 站在一旁听得很认真的我,知道他蒙了怨却没处说理,会致他以更大的灾难,就忍不住接荐替他辩解,说当时是可以证明的。依我的看法给接待人员摆出了三条理由:一看他是否住在附近,二看当时厕所里有没有女人,三让他自己说明真相看有没有破绽。接待人员头抬高,看了我几眼后转过头对那人说,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反映。那人说,他一从拘留所出来就急着看病,现在稍可以了,就赶紧来向你们反映。接待人员又转过头问我,你是他亲属?我说不是,说我是陕北来省教育学院进修的教师。我停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听口音他是我老乡。接待人员也若有思地点了点头,对那人反映的问题做了祥细记录后说,你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调查处理的。又转过头对我说,他也是陕北人。 今天我写到这里自然而然地掂念起那个农民工,不知他后来的命运如何?如果他的冤案真的平反,也许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会畅快些。可又一想,就那点儿事,虽然搁在一农民工身上是灭顶之灾,而搁在那些执掌大权的人手上就是一件碎碎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当时那接待人员看在陕北老乡的的情份上,动了情是真的,可仅靠他解决不了这个小问题。如果那个农民工再找有关部门上访,再被接待人员的大话唬住,还有谁帮他说话呢?如果他仍然愿意求我,但不知我姓甚名谁,无处可寻到我,即使我还愿意帮助他。果真如此的话,我倒觉得不如一次也不帮他,他那次被接待人员的大话唬住后死了心最好。 在我这方面,这件事引起了我进行自我分析的兴趣,然而自我分析的结果却是这么认为,我那仗义执言不见得是什么见义勇为,却依然是对我的知识面和综合能力的一次很好的检验。以至于后来我当记者的几年功夫,好多次能够挺身而出,不畏强权,胆敢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令我不解的是,后来每当有了我向别人叙述这些经历的机会,我就会滔滔不绝。可人家越听越烦,有的人说我管闲事,而有的说得话很难听,原话我记不得了,大意是说我管那些闲事跟“发情”差不多——白白自己折腾自己。 时至今日,我已从教育学院毕业20个年头了。20年,真快啊。人们常说时间就是金钱,可如今时间也像金钱一样不经花,一不留神就流失一大把。在这里,热心的读者从我的叙述中已经可以感到,进修的两年很值得我怀念、是我人生最为精彩的片断,每天都可能发现自己内在的天赋——不断有潜力转化为能力。 我一报到,就担任了班系学生干部。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这是同学和老师对我的信任,就掂念着为大家做些该做之事,做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我得知许多同学喜好打球,打乒乓球。我当然知道,喜欢打球的人不打球是很难受的。于是我就建议,建议班里组织了一场乒乓球比赛。同学们热情很高,踊跃参加,都想着在赛场上展示自己左右开弓、进退自如的拼搏风采。 还有呀,当我了解到许多同学想跳舞,享受一下现代浪漫生活,却是在学院周末舞会上出出进进,上不了场面。我就建议班里组织了几场舞会,并邀请学院舞技高超的老师同学来指导。许多同学争先恐后、认认真真,挖掘出了自己心底某种已经存留不多的艺术细胞,渐渐跳的潇潇洒洒,不久就在学院周末舞会上脱题而出。脱颖而出以后的事,我全然忘却了。 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呢?对了,依稀记得,当我发现了同学中冒出来许多文艺人才,就建议班里举办了一次联欢晚会。大家的精彩表演顿时吸引了许多学院里别的班的同学和老师前来观看。我现在依然记得的,一是包括我在内的十来位同学的乐器合奏——陕北民歌大联奏,尽管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专业人才,但大家都兴高采烈、摇头晃脑地放纵了自己的情怀,敢于如此酣畅淋漓地渲泄心中的曲子,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笑个不停;二是一位青年教师的爱人——刚刚从老山对越自卫反击战凯旋的解放军连长的那个庄严军礼和富有深情富有感染力的演讲,他的演讲让大家为之一怔,然后又像突然醒悟过来了,掌声倾刻间响成一片。可是,我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和形象,记忆中的他已经变成了符号和代码。 我还得再想想,总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吧?嗯,记得的,那时党中央国务院发出了全民普及法律知识的号召,我就建议组织了一次法律知识竞赛,全系的同学们都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说起来还有一些呀,这一个又一个的记忆,以连绵的方式,把我在进修的生活景象沟勒了出来。那些景象大凡嘴上说说还行,要真落在笔头儿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说,会说不见得会写。好的是我突然感到,举出这些也就差不多了。 真的,差不多了。 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对那段生活几乎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只有这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有时会在我的脑海里掠过,唤起了压在我心底的那种对遥远的生活的回忆。不管怎么说,就这么些没有自鸣得意、没有显能的嫌疑的事儿,竟是如此响亮,以至我的同学老师还以为我有多么的了不起,出乎想像地使我感到了他们对我的尊敬和关爱。当他们得知我竟然不是中共党员时,就专门找我谈话,让我写申请,重点培养我。不久,我被打破常规,在入学半年后被党组织吸收为中共预备党员。毕业前就转为了中共正式党员。我一个在原工作单位连入党申请都没有写过的普普通通的教师,居然在进修不长时间后就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中共正式党员,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我异常兴奋,彻夜难眠,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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