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宁夏何老三 于 2015-5-30 14:55 编辑
话说一千多年前,唐朝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内宅中堂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众多宾客纷纷起身向一位十九岁的英俊姑娘敬酒,这位姑娘就是主人薛嵩的女婢红线,原来这是主人为姑娘饯行。主人命座客冷朝阳吟歌助兴,冷朝阳站起身来,捋着胡须,不慌不忙,像曹植出口成章吟诵“七步诗”一样,立刻从嘴中吟诵出了一首《无题》诗: 采菱歌怨木兰舟 送别魂消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雾去 碧天无际水长流 这首诗的大意是:美好芬芳的木兰船上,传来“采菱曲”那离怨的歌声;而今天百尺高楼聚会一堂,离愁别绪、魂消魄散,天各一方,正像洛神乘雾飘去,姑娘走后,海阔天空,无处寻觅。 一个堂堂的官员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女婢设宴饯行呢?这个名叫红线的女婢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这里边有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听笔者一一道来。 潞州节度使薛嵩,是曾在唐太宗、高宗时因屡立战功而历任大总管、都督等要职的薛仁贵的孙子。薛嵩家有个女仆,名叫红线,她不但长得清俊,会弹阮,还通经文历史。后来,薛嵩派她掌管文书,人们就称她为“薛家秘书”。 这位秘书,可真有本领。有一次,军中举行盛大宴会,宴会上还安排了鼓乐助兴。红线听到羯鼓声不同寻常,就对薛嵩说:“您听听,鼓声颇为悲沉,这个击鼓的人必定有心事。”薛嵩也略通音律,一听,果然有些不对劲儿,就把击鼓的乐师召来,问道:“鼓声为何这样凄悲?”乐师答道:“贱内昨日新亡,我没敢请假回家,所以情不由己。”薛嵩心中不忍,马上请乐师回家去办理丧事。 后来,安禄山反唐,至德二年,郭子仪收复了洛阳,当时黄河南北还很不安定,朝廷于是设置昭义军节度使,治理潞州,管辖潞、泽、邢、洺、磁五州,以釜阳为昭义军节度使住地,命令薛嵩固守,控制山东局面。由于战乱刚息,军府草创,恐怕各州府不易控制,朝廷来了个“亲家大交换”:让薛嵩的女儿嫁给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而薛嵩的儿子娶滑州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这样,三镇互为亲戚,使者经常往来,有利于安定团结。 话说田承嗣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称常患热毒风,遇夏天病情就会加重,他用这个借口经常散布:“我如果移镇山东,那里夏天天气凉爽,我就可以多活几年。”私下里,他还从军中招募死士,一共三百人,号称“外宅男”,以丰厚的饷禄收养他们。田承嗣命令这三百精兵夜里值班守护州宅,选择吉日良辰,准备进驻潞州。 薛嵩听到这个消息,日夜忧愁,常常唉声叹气,苦于没有良策。有一天晚上,官署的大门已经关闭,薛嵩拄着手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有红线一人随从。红线悄声问主人:“主公近一个月来,吃不好睡不安,心中有事,莫非是担心邻境吗?”薛嵩不耐烦地说:“事关国家安危,非你所知。”红线没有生气,还是心平气和地跟薛嵩说:“我虽地位低贱,说不定还能为主人解忧呢!”薛嵩听她如此体谅自己,就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最后还惴惴不安地担心:“我继承祖父薛仁贵的遗业,受国家重恩,一旦从我这里丢失疆土,那就把几百年的勋业丧送了。”红线说道:“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不足以让主公担心。请你放我到魏郡走一趟,了解一下形势有无变化。今晚一更动身,三更天就可以完成任务。请你先安排好一个使者,写好一封应酬信,信的内容是如此如此,其它事情等我回来再办。”薛嵩一听,恍然大悟:“我真糊涂,竟没有看出你是一个异人。不过,倘若事情不成,反而要加速祸乱的到来,这可如何是好?”红线说:“我所要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您就放心吧!”说完,红线进入闺房,收拾打扮。 不多时,红线装扮完毕从闺房走出,把个薛嵩看得目瞪口呆,哇,这个红线帅呆了,酷毙了。只见她神采奕奕,头梳乌蛮髻,法插金凤钗,脚系青丝软鞋,胸前佩戴一把龙纹匕首,额上写着太乙神名。红线看到主人惊呆的样子,向主人道一个万福,倏忽间就消失在夜空中。 薛嵩回到自己的寝室,关好房门,后背对着蜡烛端坐着,焦急地等待着红线的归来。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躁情绪,他时不时端起一杯酒来饮。他也好生奇怪,平日里饮酒不过三五杯即微醺,今日却如何十几杯都没有感觉。这时,突然身后传来宛如风吹号角、叶落露珠的细微声响,他没有吃惊,从心底里就能知道这是红线回来了。回过头来一看,果然是红线神采奕奕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薛嵩惴惴不安而又满怀期待地问:“事情顺利吗?”红线点了一下头:“托您的福,圆满完成了。”薛嵩又问:“没有杀伤人吧?”红线连比画带悄声地说:“不但没有伤人,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子夜前三刻,我就到了魏郡,经过几道门,才来到田承嗣的驻地。他的‘外宅男’们呆在走廊里。东倒西歪。早已鼾声如雷,只有主帅住所的卫兵还在煞有介事地检查卫戍情况。我撬开左边的窗户,进到主帅的寝帐,田承嗣正在帐内酣睡。他头枕着犀牛皮的枕头,枕前露着一把七星剑,剑前仰开一个金盒,盒内有年庚八字和主管人间生死的北斗神名,还有名香美珍散覆在上面。那副样子,真是杨威于帅帐,美梦于内室。他做梦也不会晓得,他的命就掌握在我手中。我用手在他的鼻子前试了试,呼吸均匀,没有被惊醒的迹象。这时,中军宝帐里,蜡炬光凝,炉香正浓,卫士四布,兵器森罗。我用手一点,堂中卫士如病如昏,有的头顶着屏风,垂头打瞌睡;有的手里拿着毛巾,伸开腿就呼呼大睡。我把他们的衣服都系在一起,系了个水手扣,任凭你有多大劲儿也解不开。后来,我就拿着金盒往外走。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入危险境地,巧过五六个城池,不过是为主人分忧而已!” 一番话,说得薛嵩只有连连佩服的份儿了。 谢过红线,薛嵩即刻派专使携带书信飞驰前往田承嗣那里。专使半夜赶到了魏郡,只见那里正在搜捕金盒,却原来,田承嗣非常迷信,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来放在金盒里,又把主管人间生死的北斗神名字放在一起,生怕北斗神更改自己的生辰八字,每天都要检查北斗神有否移动位置,是不是改动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对此,全军上下讳莫如深,莫不担惊受怕。使者以马鞭敲城门,高喊有紧急公务求见田承嗣。田承嗣开门出来,专使把金盒及书信送上。田承嗣急忙打开书信,见上面写着:“昨夜有客人从魏郡来,自称从元帅枕边得到一金盒,本官不敢私自收留,现在毕恭毕敬地封裹起来退还与元帅。”田承嗣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昨夜丢失之物。心头暗喜,又后怕不已。自己枕边的东西,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拿走金盒之人如若取我首级,岂不如探囊取物般简单。他越想越害怕,心头一阵吃紧,竟然跌倒在地。 田承嗣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第二天一早,他除了宴请使者,并赠送丰厚礼物外,还筹集了锦帛三万匹,名马两百头,还有其它各种名贵珍品。他派了得力的使者拜见薛嵩,并写了一封亲笔密函给薛嵩,上面写道:“我的头之所以没有被砍掉,是因为您对我的大恩所致。通过这件事情,我知过自新,再也不自寻麻烦,一心一意服从您的指挥调度,绝不再敢依仗亲戚关系妄自尊大了。今后就在您的车前马后追随您侍奉您。我原来募集的‘外宅男’,本为防盗,并没有异图。但是为了消除您的误解,我已决定一并解除其武装,解散部队,让他们回家务农。” 自此以后数日,河南河北两方使者往来密切,局势也就此安定了下来。正在这种花繁叶茂的日子里,红线突然提出离职辞去。薛嵩挽留说:“你在我家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今后要到哪里去呢?是因为我慢待了你呢,还是你觉得我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位大侠?况且我非常需要你、倚重你,怎么好说走就走呢!”红线听后,微微一笑:“非也!我已经在您家叨扰了那么长时间了,您对我恩重如山,我非常感谢。但是,我跟您实说,我的前世本是个男子,游历江湖间,喜读神农医书,医治世人灾病。当时有一地的一个孕妇,忽然被诊断出腹内生虫,我就用了含有毒素的芫花调合在酒里给她吃了。由于剂量大了一些,妇人与腹中的两个孩子都死了。是我一举杀了三人,阴司判我死罪,降为女子,罚为贱奴。所幸生于主人家,于今已有十九年了。在这里衣食无虞,很是荣耀。前次夜走魏郡,以示报恩。况且现在能使两地保住城池,万人保全性命,使乱臣知道害怕,将士安分守己,对于我一个妇人,功劳也算不小了,可以赎其前罪,还我本身。因此,我该脱离尘世,摒除俗念,修心练气,返璞归真了。”薛嵩说:“我知道也留不住你了,这样,我赠你千金,当做隐居山林的盘缠吧。”红线摇了摇头说:“事关未来,我将要到哪里,哪能事先晓得?”薛嵩就给红线张罗了一次大的告别宴会,于是,在在这个宴会上,宾客们听到了那首凄婉的歌声:“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别魂消百尺愁。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 歌毕,薛嵩不胜悲哀。红线含着眼泪向主人深鞠一躬,佯装不胜酒力离席而去,竟不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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