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邻居探头探脑地走近我的房间,当她们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吴明时,立刻下意识的惊呼起来。这惊呼声震醒了我,我哭着爬向吴明,我的长发扑满了吴明的胸膛,他的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声,吴明急促地喘着粗气,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断断续续地从嘴中吐出几个字:“燕,我……我……我……我……不……放……心你……不……放……心……”还没有说完,吴明手一松,头歪在一边走了,那眼睛还直愣愣瞪着房顶。
我不顾一切地用手抱起吴明的头,任由泪水如同飞溅的水珠在地上摔得粉碎。吴明的鲜血抹了我一脸,我哭得昏天黑地,最爱我的男人离我远去了,我以后的靠山和精神支柱没有了。老天,你为什么不睁眼啊,我的一生难道永远是痛苦的深渊,我为什么还活着,吴明都是为了我,他鲜活的生命失去了。我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让邻居们纷纷掉泪,有几位大婶试图拉我起来,可我如同疯了一般,死死抱着吴明的身体。不知是谁报了警,不一会儿,警察和医护人员来到我身边,当他们要分开我和吴明的时候,我如同一头狂躁的母狮子,死也不肯离开吴明,我发狂似地抱着吴明还温热的身体,仿佛我一松手,我最爱的男人,他就会从我的生命中永远消失了。
此刻,一切都仿佛静止了,我什么也听不到,嘈杂的说话声,人们同情的眼光,人们无奈的叹息,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人离我远去了,所有的画面都涌上心头,在我怀里,吴明一直看着我,我的童年、我的爹娘、还有村长、我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悲伤,他们都跳着占据在我的脑海,我无所顾忌地大哭,我死命摇着吴明的身体。可是,吴明不肯回答我一声。我哭得伤心欲绝,终于眼前一黑,我一头栽倒在吴明的身上,昏死过去了。
那一刻,我的灵魂出窍了,我的身体慢慢升了起来,在一片飘渺的云朵中,我看到了吴明对我微笑,向我招手,我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吴明,吴明滚烫的唇迎向我,那醉人的吻让我喘不过气来。正当我们缠绵的时候,姑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他冷笑着,轻轻把吴明一推,吴明就掉下万丈深渊。然后,他无所顾忌地抱起我,他的脸极度扭曲着,我拼命地撕扯着他的衣服,我疯狂地咬他的身体,鲜血渗出他的身体,他突然哈哈大笑,用手指沾着鲜血在我的身体写下:“你永远逃离不了。你注定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我的眼前是姑父狞笑的脸庞,那张脸犹如魔鬼一样令人胆寒。他的手在我的脸上、身上、到处游走。他的手使劲捏着我,我拚命推开他,我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我的心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响起来,逃离……逃离……逃离,我扭头就走,姑父在我身后骂道:“装什么清纯,下贱的婊子。你就是逃到天边,我也能找到你!”狂风暴雨无情地下了起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没有目的地跑起来,我要去哪里,我要往哪里逃……
我感觉到有人为我擦脸,温柔的手指为我梳理长发。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这是什么地方?”
“你终于醒了!”女护士那微笑的脸庞对着我。
“你一直在喊着逃离,情绪很激动,我想你可能做噩梦了,别怕!”说完,女护士熟练地为我打点滴。那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安静了我的心。那梦境中的画面依然在我眼前闪现。
“把你家人的电话给我,我去通知他们。”女护士关切的眼神望着我,我绝望地摇摇头,始终不吭一声。女护士摇摇头轻轻地走了,那眼中充满了怜惜。
我拒绝着好心人的帮助,我冰冻的心不会化解。住了三天的医院,我慢慢清醒过来,我用了三天的时间整理我的思惟,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警察也来调查事情来龙去脉,我一一回答。警察的目标也锁定了姑父,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事情终有结局,我不能让吴明不明不白地死去。吴明的死对我打击太大,这一场连一场的案件,生生吞噬着我的心,让我痛心疾首,让我悲从心来。
在吴明的坟前,我发誓一定要让姑父得到报应。几只乌鸦起劲地叫着,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阴冷的风一阵阵吹来,枯叶片片落到我的身上,我浑身发冷,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凌燕,你为什么还活着。”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吴明为了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我却苟活在世上。脑海里只有一念头,无论如何,我要亲手将姑父送进监狱。否则,我不会罢休。天更冷了,心更冰了,爱到绝望,是怎样的刻骨铭心?爱到没有一切了,我还能奢望什么?
一步三晃地走回了单位,自从吴明出事后,我就搬到了单位宿舍住。不愿再回到那伤心的地方去,不愿再看那曾经属于我们幸福的小屋。我默默注视着街角边的一对情侣,他们的相依相偎让我更想念吴明。呆在黑暗的屋子里,心里只有绝望,只有悲伤。这几天来,我迅速地消瘦,吴明仿佛始终在我的眼前闪现,他的影子一直跟随着我,悲伤的心情无法平静,我如同黑暗中的幽灵一般在天空飘荡。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我麻木地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姑父那阴暗的声音:“燕子,你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我轻蔑地笑了:“你还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好了,我们法庭上见!”姑父沉默了一会,里面传来低低的声音:“燕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想见你一面,有重要事情对你说。我说完后,你可以永远不见我!”我的情绪激动起来:“是,是,是,我永远不想见你,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你,我就是死也不要见你……”由于我的激动,我竟哭了起来,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那边电话没有了声音,良久,姑父的声音再度传来:“不管你听不听,我要对你说吴明的事,你还是来吧!”说完,姑父挂断了电话。
是吴明的事,我一听来了精神,擦干了眼泪,我要看看姑父要说什么?我出了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姑父的住处。来到姑父的住处,我轻轻一推,门竟开了。走进院门,这个院落我许多年不曾回来过,姑姑活着的时候,小院充满了生机,院子里种了葡萄树,还有各种鲜花,如今葡萄树和鲜花都不见了。现在又走到这冷清的院子里,心情很是复杂,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
房间透着亮光,房门虚掩着,姑父背对着我,站在窗前,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然后把烟全部咽下去。这些烟走过他的五肺六脏,走了一圈后又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全部从他的嘴里喷出。他如同一座烟筒一般不停地吸烟,吐烟,全然就是一个烟人,他的脚下是无数个烟头。
我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了出来:“叫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抽烟吗?”姑父慢慢转过脸来,摇摇晃晃走向我,身上一股酒气向我喷来,脸色如酱牛肉般深紫。那双眼睛如垂死的人一样露出寒光,我突然后悔起来,这种人根本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要来,我往后退着,一边盘算着,桌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慢慢向桌边退去。还好,我在来的路上就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单位同事。如果我不回去,就让单位同事报警。
姑父离我越来越近了,呼气越来越重,不知他喝了多少酒。忽然,姑父脚底一软,跪在我的面前,我急忙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紧紧地抓在手中,姑父低着头,如同一只丧家犬紧紧抱着我的腿:“燕子,这一切都是吴明逼的我啊。你看看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所有的人都离我远去了。他不该让我生不如死,他不该让我失去儿子,燕子,真正的凶手是吴明。如果我不杀他,他会先杀了我。”
姑父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向我忏悔着,我拿着刀子的手慢慢握得更紧,我想一刀捅死他。这个可恨的男人,毁了我的一生,也毁了了吴明的一生。这场悲剧从一开始就是错,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你下地狱去吧!”说完,我转身便走,姑父在我身后叫道:“燕子,不要恨我,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留给你。只求你不要恨我!我死也安心!我不指望能够活着!”我苦笑道:“你的一切,我不稀罕!你会得到报应的。”
只听到啪的一声,我的身后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夜色犹如黑色巨兽的大嘴,吞噬着这无情的夜。我能感到姑父那狂怒的脸色,当我走出院门的时候,我又听到姑父绝望的叫声。那叫声在夜色中如同野兽的吼叫,凄凉与无助,我轻轻笑了……
我一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那最亮的星星是吴明吧,因为它一直冲我笑,当我走上公路上的时候,我感到身后突然明亮了,我转过身,姑父的院子里火光冲天,这火光在夜色中如同跳跃的火海一般令人炫目。这火海在夜色中是那么灿烂,我立刻明白了姑父叫我来的最终目的,他让我一生都得不到安宁,他要让我一辈子活在内疚里,他早就准备好了死,我呆呆地站立在公路边,我的思维在这一刻又空白了,任由火光冲天的燃烧。
火光中,我没有看到姑父,只看到吴明微笑着向我走来,我记得吴明记忆中的那把火,那把火烧死了他的母亲和那个男人,我看到了吴明那得意的笑容。难道,吴明没有死,这把火是吴明点的?难道,在冥冥中,吴明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明白,吴明不愿离开我,是他点了最后的一把火,他要让姑父身葬火海。我嚎啕大哭,感到吴明温暖的手牵引着我,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是那么深邃,我跟着吴明,一直往前走。
那是一片温暖的海,那是我心中快乐的地方,只要跟着吴明,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跟着吴明来到海边的大桥上,吴明温柔地看着我,轻轻飘向大海,我轻轻地跳下大海,让一切都遗忘,让一切都随风而去,让所有的恩怨消失,只要跟着吴明,我是快乐的,我是幸福的……
夜更静了,那一片火光渐渐暗了下去,一切又恢复平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