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艾蒿,这些质朴的乡下妹子,挽起裤脚走进了城市。为了纪念那一缕清香和清香后面无法割舍的过去,每年端午我都会买一束艾高插在门边。
在家乡的野地里,在不能耕种的田坎地埂边,长着大片大片的艾蒿。春天悄悄地萌芽,逐渐长成厚厚的青绒毯。盛夏,这些郁郁葱葱的艾蒿和成熟了的麦子,在山坡上形成一幅绿黄相间的、色彩饱满、对比鲜明的图画。在满院子的麦香里,端午节也来了。
天刚亮,祖母带着镰刀,带领着我们向艾蒿地走去。我们要赶在太阳前面,收集艾蒿上的露珠。老一辈人说,端午节的露水可以治疗和预防皮肤病,被端午露水擦浸过的肌肤,不会得皮炎。我们挽着袖子,提着裤脚,让身体尽可能地裸露着。在长满艾蒿的原野中奔跑、嬉戏、打闹。艾蒿的枝干在四周揉搓着我们,晶莹的露珠滚落到我们身上。疯了似地沐浴在艾叶的清香里,用艾叶擦着手和脸。艾蒿地里飘荡着我们欢乐的笑声。
东方出现一抹朝霞,艾蒿在我们的嬉闹中,叶片已经翻转成白绿相间的花朵。祖母挥舞着镰刀,弯着腰,割下一棵棵艾蒿。看啊,它们抖动着丰满的枝条,棵棵探长身子,仿佛在说:“选我吧,选我吧,我已经等了很久。”是啊,这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植物,无畏无私着地等待这么一个可以被人重视的,可以和人亲近的机会,等待这样一个节日。
转身回望,艾蒿地被我们踩出一条条杂乱无章的小道,我们的手上脚上腿上裹着湿漉漉的艾叶。祖母已经割下一大捆艾蒿,我们迎着朝阳,把一束束艾蒿抱回家去。
抱回家的艾蒿被祖母分成几份,插在所有的门窗上,将剩余的艾蒿扎起来挂在楼上通风处。从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就在艾叶的香气里学习、吃饭、睡觉。夏天,我们用艾叶熏蚊虫。冬天,我们用艾叶熬水洗澡。而那些割来的艾叶足可以让我们用到来年的端午。
每个端午,祖母就会用新鲜的麦面蒸寿桃馒头,在桃子顶端点上粉红颜料。再摘取艾蒿顶端鲜嫩的叶片,用雄黄酒浸泡在小瓷碗里。炒几个小菜,放在厅堂的小桌子上。拜过祖先,拜过山上的神仙。祖母用雄黄酒给我们擦耳朵,点鼻头。据说只有这样了才能保证我们在这一年里,不被虫子叮咬,不被疾病困扰。
我们在艾叶的清香,雄黄酒的辛辣,新鲜小麦做的馒头中,像一株株艾蒿那样旺盛地长大。
直到有一天,我们沐浴过端午露珠穿行在艾叶里的双脚,踏上了遥远的征途。唯有我们朴素的心灵,还留在那一片长满艾蒿的原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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