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6-26 14:26 编辑
我曾为一个人做过翻译，那个人就是菊子。
菊子的老公是我的邻居，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菊子其实是他的第二个老婆，第一个老婆嫌弃他没用、木讷，就死命和他离了。他后来和菊子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我们那里有一个习惯，女儿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父母便张罗着给女儿打一套家具，作为将来的嫁妆。菊子都二十三了，早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婚事一拖再拖。菊子的父母一万个着急啊！按照习俗，还是请木匠师傅上门给菊子打家具，那个师傅带着的徒弟刚好是柱子。
菊子七岁时患了脑膜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成了聋哑人。她虽然听不见、说话含糊不清，但她比一般的农村女孩还聪明。针线活做的特别好，还能做出一手的好菜。菊子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她的婚事让父母犯了难。找个出息点的健全的后生吧，怕人家以后会嫌弃菊子；找个和菊子一样的有些残疾的，菊子又看不上人家。
父母准备给菊子打穿衣柜、梳妆台、两口装衣服的木箱子、餐桌等，把别人家女孩有的全给她置办了。木匠问清楚后，就开始不断地锯开木头，拉扯成板子，准备就绪后就精心做起来。菊子表现的特别积极，每天都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招待木匠，特别热情。起初父母没太在意，直到母亲无意间发现菊子躲在窗户后偷看柱子，才知道菊子过分热情是因为柱子。那师傅也看出来了，柱子也喜欢聪明单纯的菊子。等家具打完，师傅把这个好事告诉了柱子的父母，要他们赶紧去菊子家提亲。
师傅以为菊子的父母很乐意，结果他们一听说柱子是二婚，一百个不愿意。在父母看来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健全，但嫁个离过婚的，说起来真不好听。然而菊子看到柱子的师傅来提亲，高兴得又是端茶又是拿果子。父母把柱子有过老婆的事告诉菊子，菊子红着脸对父母说，自己就喜欢柱子，柱子老实，还会手艺，二婚她不怕，如果父母不答应，自己就一辈子不嫁了。父母再三反对，菊子就再三坚持。最后父母听说柱子虽然是二婚，但身边没有孩子，也拗不过菊子是心愿，只得同意了。
但菊子的父母提出了一个条件，等柱子盖起新房后，才能让菊子过门。柱子早年丧父，母亲很不容易才拉扯他们几个兄妹长大。柱子是老大，两个弟弟还在读书。乡下没什么来钱的路子，要盖新房子，真是很为难啊。母亲东凑西借，还是不够。这时候菊子知道了柱子家的困境，把自己几年来上山挖草药、在家附近打零工积攒下来的钱悄悄地托人捎给了柱子。柱子的房子动工了，由于人手不够，菊子又向父母要求自己去帮忙。腼腆的菊子低着头，默默地在柱子家的厨房里忙碌着。躲避着村里后生的无聊玩笑，却不敢和柱子说一句话，始终红着脸。晚上菊子来我家和我一起休息，她试着和我说话。她看着我的口型就能听懂我说什么，只是我想知道她说了什么，还真费了不少力气。渐渐地我也能听懂她的语言了，菊子很高兴，把我当成了知己。
柱子的房子如期盖起了。他们结婚那天特别热闹。村里的人都来了，他们感叹柱子娶了如此贤惠的媳妇，后生们羡慕柱子有福气，新娘子漂亮温柔。人们几乎忘记了菊子的美中不足。柱子傻傻地乐着，他觉得能碰上菊子这样美丽贤惠懂事的女子，很满足了。婚后的第二天，菊子就脱去了新娘装，和柱子的母亲一起做家务，勤快灵活。柱子的母亲逢人就说：“咱家柱子可真捡了一个宝啊！”
后来柱子和菊子分家另过，农闲时菊子找我聊天，她说自己很无奈。比如有时候柱子去了外村打家具，要深夜才能回家。她一直都不敢睡觉，怕自己睡着了，柱子回来进不了门。乡下的门晚上是要从里面栓住的，菊子的耳朵听不见，只能坐着望着窗户外面。大冬天的不敢躺在被窝里，坐着冻着等着。后来柱子也发现了，他出门的时候就尽量早归，很少在别人家吃晚饭。实在不行，柱子拿了个手电筒，用手电的光从窗户照照菊子的脸，菊子就醒了。 有时候柱子去更远的地方打家具，十天半月也回不了家。菊子精心地伺弄着他们家的菜园子，她种的菜种类多，因为天天浇水施肥，长势特别好。柱子不在家时，我发现菊子从不舍得炒菜吃。家里的腊肉高高地挂着，收获的蔬菜全存在地窖里了。菊子把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坐着给柱子打毛衣、纳鞋底。我问她:"怎么不多炒几个菜哦，不是有菜吗？"她笑了说："等柱子回来时再炒，柱子在外面忙，赚钱辛苦！”如果那天她突然间做很多个菜，那一定是柱子那天要回家了。
菊子也喜欢去逛街，每次她要去，柱子如果自己没时间陪，就一定央求我陪菊子去，他怕别人欺负菊子吧。我陪着菊子在街上转，她喜欢在卖男装的摊子前逗留，一件件地看衣服的质地款式，打算着给柱子买。一遍遍问我：“你说这件柱子穿了会好看吗？”看到有村里其他男人穿过的样式，她便要我帮她和摊主杀价，一定要买给柱子，和她逛街每回都这样。而她自己的衣服，非得是柱子再三坚持她才答应买。她和我说：“柱子经常要出门，应该穿好一些，自己在家不出门，穿旧点没关系！”
菊子有了孩子，白天，她一直背着孩子，她怕放在床上，孩子醒了哭了她听不见。她常常很着急地比划着向村里的老人请教怎样带孩子。她说，柱子不在家，自己更要带好孩子，因为那是自己和柱子的孩子。看着柱子和她围着孩子，逗着孩子，我看到了一个农村女人脸上洋溢的幸福。
几年后我外出工作了，偶尔听到熟人说起他们家的事。说他们的一儿一女聪慧懂事，两个孩子考上了重点大学。柱子和菊子现在应该五十多岁了吧，该安享幸福的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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