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7-9 15:38 编辑
太极拳0
(上部)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昨天在学生飞宇家住宿,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可能是因为酒水喝得太多,夜晚打开前后通风的窗户,还是感到闷热难耐,加之其床是用钢丝弹簧制作的,舒适是舒适,但是,总觉得人是在冰溜子一样的床上浮游滑翔,平面游移,整个半宿辗转反侧不能安眠,也能听到妻子与飞宇的女伴琴玉喁喁而谈,卿卿我我,黎明三点多钟还在打电话谈问题的声音。 次日早晨九点多起床,单纯喝了点(成品)酸奶子,步行出门到了文人体活动室,遇到丁大康等人,打乒乓球交手了六七个人:有打得好的,也有水平一般般的,还有女选手年轻潇洒,盛气凌人,愈战愈勇者。连续不断地对抗了约有两个来小时,直到大家都兴味索然,善罢甘休为止。这时,妻子催促回家的电话来了,说是要看望一位好朋友李玉贤。李玉贤年轻美貌,在一所大学校当会计,正是日子火红的时节,其夫内脏染疾做了开胸手术,现在在西安看家养病,还要照顾上大学的女儿小朱,不到退休年龄就辞掉了工作,早日病退了。如今李玉贤又检查出患有轻微性的脑路梗塞,现在日子刚刚有了起色,就横生枝节,真是命运不济,祸不单行。
正午十二点许走下活动室楼,接应妻子购买东西。购买东西是为了看望病人。因为打球用力又认真投入,体力透支严重,就先买了瓶营养快线,用以补充营养和水分,且一饮而尽,然后急忙搭上了无防护的摩的,赶到二中公寓楼前与妻子会面。到了种子公司,热人遇到强冷风,又在李玉贤家喝了一厅酸奶,前后约有半小时,就感到小腹严重不适,进而愈演愈烈,撕心裂肺,坐不展位,睡不安席,不断地反转折腾。绞痛点来自右侧小腹,酸痛痉挛,全身抽畜,上到腰身头顶,下到脚板脚趾,同时还有点后泄及直想排尿的感觉,又怕排泄不畅与游移不定。
退休之后与朋友相见,机会微小,又不在同一城市。李玉贤热情有加,急切留人之时又做下一桌好饭,炒了几个热菜,在陪着妻子吃饭。我却发烧倒冷,油煎火燎,如入十八层地狱,坐卧不安,疼得浑身虚汗漂流,坐不下就睡,睡不下去就头朝下抱着小被子抱枕反扣着身子,怎么也不能寻找到适合安静的触点与方位,头脑清醒同时也五内俱裂,只恐分身无术,退敌无路。本来不算多大的房子,右手捂着后腰部踉踉跄跄,四处走动,企图转移痛点。其实在病痛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无抵于事,大疼阵疼约有一个多小时。妻子过来安慰我,音响声、说话声,静也烦躁,动也烦躁。窗外高大齐五楼高的合欢树,绿荫如盖,万朵绒线花纷披下垂如丝如麻,星罗棋布,煞是好看,而且像这么高大笔直的巨型合欢,是历史上罕见的。然而,任何良辰美景,天使玉女,音乐笑脸,烈酒美食都不能撼动和抑止病痛撕咬围剿于万一,我已经身陷四面楚歌,风声鹤唳之中无路可逃了……
好在大痛之余,精气神还在喘息,理智还是十分清醒的。在身心气力稍微能得到一点恢复的当儿,我立即决定咬紧牙关,果断地坚持下楼。因为李玉贤的丈夫刚刚出院不久,移心动肺地大开胸手术正处在恢复期,还要陪读其唯一的宝贝女儿正在八千里之外的西安上大学,正值人生盛年,李玉贤的丈夫却办理了病退,如今李玉贤本人也身患重病,脑血管有点梗塞,正在请假病休之中,这也是个不良的信号,也应验了福不双至的百年老话。
我们夫妻是来探望李玉贤夫妻俩,一对老病友的,想不到天公不作美,地气不逢时,刚刚踏进门坎,就暴发了我病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次致命性的灾祸,况且李玉贤只是一个年方四十上下的单身女性,我们不能在此搅扰祸害,给病人雪上加霜。同时,我也心有余悸,觉得因为朋友的后半生不顺畅,是命运还是天灾,似有一股阴气鬼影在追随着缠绕着她们,我们虽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也只能分享其仅有的幸福,却不能沾染上鬼祟与邪气,这也是我要强装硬撑欲马上离开的原因之一。
在此声明,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持之以恒的斗士与烈男。但是,今日却忍无可忍,胡思乱想,忽然就回忆起已故母亲穆氏敬重鬼神,其恭敬虔诚的样子。在过去的年代里,家里出了小事,当然会有父亲这个医生出面顶着。而出了突如其来不明底细的阴损大事,母亲就会求神卜卦,烧香磕头,请人来搅柱子,燃香裱,诈鬼捉祟,软硬兼施请人收魂,逼迫鬼神扫地出门而后万事大吉。
处于昏眩状态下的我,已经七魂出窍,六神无主,要走下楼梯是十分困难的。我只好借助扶梯,还有妻子的耐心搀扶,觉得腰身还可自主,意识明确,但是,脚手早已背叛了自己,忽左忽右,重心不稳,不听使唤。都中午一点多钟了,剧烈地击球抽打运动消耗了大量体力,再加上遇冷暴病,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气了,总是感到天旋地转,觉得今天是地球的末日或者只是我个人的末日,更像老上级吕大槐不治而亡临终前被反锁在病床上脚蹬手刨,气息奄奄,遭受电击也义无反顾地决意要告别美好人间的痛苦一幕。 烈火见真金,贤妻可比母。妻子表现很好,我也不是软蛋熊包。咬牙坚持,迈出每一个艰难困苦的步伐,妻子心疼地用绵纸揩去身体与头顶上所有的金花虚汗与困窘,一步一摇晃,几步一歇息,四百来米路程,走动了约有半个小时。来到了表弟缤纷家,好像大难之中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看到了一丝彼岸的曙光。因为命运相济即认此为家,终究我们是姑表兄弟,患难与共,同时也屈辱过,奋斗过,发迹过,经过风雨洗礼之后的表弟已经一夜暴富了,我们全家都是吃国家供养的,这次适逢工资调整,一次性给一家四个工作人员补充了七万余元,我们精神健朗,儿孙满堂,应该早已过上了神仙般的美满生活。
在表弟缤纷处,病情没有一点回心转意的征兆,倒是变本加厉,蚕食鲸吞,只是变换了折腾的频率与可恶可憎的程度而已。可是,我的心情是放松了不少。对门过了马路不远处就是人民医院,昨日陪同我吃请的也是我的大外甥及其媳妇蓝玉。大外甥极力搓合为我办事,出谋划策为我查找兑现旧工资寻人钻眼。蓝玉是我们全家族心理及健康的无敌保障,积极为我们身体与精神建设保驾护航,其坚决称职势如钟馗。蓝玉是县人民医院某部门的主任医生,几朝元老,又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好姑娘与旧亲属。在此,只要与我家有关的人出现了啥病症或者误伤闪失,我们一个电话过去,医院方面就会很好地回应我们的请求。前不久,连我与妻子住院治疗所患有的麻烦病症,都是公费报销,我们不选地区级的高级医院,而是绕道选择了县级医院救治,这也足以说明一切。因为妻子是作肩部脂肪瘤切除手术,我则是申请办理大病保险,这都是人生健康安全举足轻重的几件大事,我们考虑再三,心存恻隐,必须慎重而为。
大约是下午五点许开始出现恶心呕吐,如处于痴醉之中痛不欲生的酒鬼,前仰后合,五内翻腾,即使呕吐出来了也是好事,本身大半天也没有进食了,只是喝了点水,还有此前垫底残奶的奶腥味,家人又找来一支霍香正气水,几克重量,一支吸管,只有冲鼻的药味与怪香,更是加重了不适,好在自此之后再没有呕吐与下泄。五点之后,小腹裤带以下开始阵痛,是那种尖锐执着的大痛,痛得尖溜溜,干扎扎的——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是肠炎或者阑尾炎突发,也不排除人们说的绞肠痧等,只有这几种病症可以瞬间发作,置人于半死不活的境地,我必须尽快地去大医院治疗。
因为表弟缤纷与弟媳开车出外干活,暂时不能回来。妻子代替看门,也不会关闭锁好店里边的折叠门,就一个人留在店面上。我踌躇着、蹒跚着脚步,强忍疼痛,用一只手抵紧了右侧痛点,极缓慢地向医院方向移动,前后只隔离了一条大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居然像有几公里远似的。几呼几唤,说是漫长地等待,终于盼来了大外甥媳妇蓝玉。接着就是爬楼梯,不停地转换门诊、急救室与综合病房,上楼下楼,争取不上电梯,就只能以脚丫子代步。爬楼梯,这对于一个突然患上大病紧病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痛苦和超越生命极限的挑战。在平时倒是稀松平常,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 先是直接找上住院部医生看病下单,利用机械力量摸索排除几种患有心绞痛、肠痉挛、阑尾炎病的可能,由蓝玉带领着进行B超检测,B超检测是我以前教过的女学生置机,当时就可以下结论的有前列腺肥大,尿路不畅,有8毫米的肾结石。如果要进一步确诊,还要继续憋尿,即是漫长的消磨与等待,眼看着就要到下班时间了,蓝玉有急事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天无绝人之路,碰巧妻子云彩按时前来顶替,大难不死,我又有了可以依赖支撑的左臂右膀!
马上就要下班了,蓝玉让我又让我加喝了四个纸杯的温开水,以加强憋尿的效果。天热出汗较多,补水憋尿也是不能立竿见影,代之而来的是妻子永无休止的催促与埋怨,必须赶紧在下班前B超确诊,时不我待。厚着脸皮挤上B超架,确证了肾结石的必然性与可靠性:必须住院治疗,否则将彻夜难眠,不可收拾。要交费3000元,没有足够的卡费,记不住瞧病医生的确切住址方位,在那楼那间,心急如焚,眼冒金星,自身难保又要承受来自妻子的喝斥与埋怨!我不能正常走动,如瘸腿,如俘虏般被动挨打,只能瞎撞乱跑,还得让人过来认路指人,是折腾了好久,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在下班前终于找到了以前瞧病的医生,开出了住院处方,准备入院。
一谈到住院,拉尿努得腿动弹。要说住院,那最少也要三五天时间,住上了院之后也不能轻意地转院。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医生说还可以用热敷临时止痛。病急乱投医,就又折转回到缤纷表弟家来进行热敷,眨眼之间,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天色向晚,外边的斜阳夕照只剩下尾声,不一会儿整个街道就完全昏暗下来了,各个店铺也就关门打烊了,再不决定就诊去向,这度日如年的一宵如何过得去呢!
(下部)
表弟缤纷开车送我到万盛大院后边久负盛名的杨医生处问诊,由于时间偏晚了,先打发妻子爬上楼梯观望探路,看看是否值班有人。忽然二楼窗口伸出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头颅,是妻子在召唤上楼,示意“有人值班!” 查阅B超以及所有需要验查的诊断资料,久经战阵的杨医生建议:立即打的到地区南疆军医院送人寻诊,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军医院病房的值班电话,得知专治肾结石的碎石科有人值班,只要赶到敲门,就会药到病除,属于无创伤的保守治疗,期盼个好结果是很有希望的。 今日正是喀什第十一届交易会起始开端的日子,鉴于南疆大环境的飘摇颠动,一小撮暴力恐怖分子频繁地制造事端,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为了保障展销交易会正常进行,人们出行的通道多数被封闭,同时各条道路安检严密,叫人担忧是否能顺利通过返回喀什。表弟缤纷提前赶到汽车站为我们包车,我与妻子还在杨医生门外转悠,因为不能解决打到顺车的问题,只有一公里来路程,我们却迟迟不能按时到达。好容易到了车站,两个车主还在为拉客之事争吵得面红耳赤,我们旁观者都有点骇怕了。先抢上拉运我们的司机有点得胜回朝的味道,我们按包车运行,得绕道南郊好远,才跨上了高速路上的叶河大桥,在此一等待就是20来分钟。人是等来了,又是换人换车——因为,新换车的司机到了喀什之后,还要拉回一批等待着返回县上的客人。
夜色深沉,车灯明灭,河风送爽。叶尔羌河古道低洼处水波粼粼,星光点点恍如白昼,两岸森森如麻的庄稼地,在月光与暗影里随风摇曳,飘来一阵阵棉花与稻谷扬花沁人心脾的馨香。车内有点闷热,我们打开窗户随意地更换新鲜空气,等待人车定位之后,终于进入了高速的长途旅行。小汽车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开始只在80公里上下转悠,出了城镇之后,就猛然加速到130—150公里的超常速度。这时候,我的肾结石病症也到了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的弱势。身体顿时感到舒坦轻松,和完全健康的人一般。震动摇晃,换气呼啸与高速栅栏的隔离,路牌闪烁的提示烛照,还有戈壁大漠上吹来柔软的野风,叫人赏心悦目,意荡神驰。这时候与刚才如更换了一个人似的,觉得有一个全新世界一般的爽朗澄明,病痛与阎王爷好像觉得惹不起我这个人间恶男,那么还是躲得起我这个不顺眼的西域硬汉,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我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大劫大难面前,再次获得了新的生命——守候到了欢欣,得到了解放,获得了自由,从千疮百孔大痛欲裂的严密控制之中,一步进入了佛教中传说的极乐世界。
约有200公里的行程,一码千里,瞬息万变,应接不暇,充满了新奇,充满了跨越飞翔,精神裂变与民汉团结,其乐融融的真挚感情与和谐热烈的安谧气氛。同座一位带着幼子的小媳妇,居然是我原来任教红光中学近邻八村的维吾尔姑娘,如今当上了人民教师,同行同乡是亲人,妻子与她一路上有说不尽的友情,道不完的职业认同感与环境熟稔感。此刻,驾驶员一箭双雕,收入颇丰,在社会稳定暂时出现了一点问题的情况下,大班车出行受阻之时,小汽车如入无人之境,发挥出了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无比优越性,同时,由于同车漂亮维吾尔女教师的兄长与此车驾驶员同行同职的缘故,我们一路上就有了不少交流照顾与畅所欲言的机会。自从麦(盖提)喀(什)高速通车以来,我与妻子是首次往返,又分别经历了一个白昼与半个黑夜的时序变化周期,看了看手机,一趟喀什之行大约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比过去整整提前了两个多小时的时差。 小汽车下了高速公路,进入市区,飞速一样的小汽车又变成了蠕蠕滚动的小爬虫和小蜗牛,几公里的红绿灯,几公里的水泥钢筋森林与夹道草树,闪烁的霓虹灯,跳跃起伏的立体高架桥梁,车流拥挤如潮,生活与黑夜光影进入了一个缓慢的旧节奏,在我与妻子刚刚下车的当儿,儿子小沫与女儿小菲准时地开着小车赶到了现场。
瓜娃子头顶有晴天,好人一路得平安,这是我个人认为的。 六月二十六日及后一天半宿,我是从地狱腹地直接进入了水深火热生命倒悬的倒计时,是我人生遇难呈祥,大难不死,阳刚威武,毫发无损地又回到了温馨可人的家园,回到了人间,回到了不断变化的故乡与亲人之间。本来我就是个幸福感很强和知恩图报的人,受到当头棒喝与自身警告处罚之后,我更加感恩戴德,热爱新疆,热爱生活,相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认识到美好生活一往无前,认识到生命的坚忍不拔与人生过程平淡无奇及处惊不乱的编排与衍化规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不平坦之中间有坎坷,间有升降,间有起伏回环柳暗花明,生命的列车雷电轰鸣,铿锵有声,正在继续运行,心脏没有理由停止跳动,明天应该还是一个光辉灿烂,云蒸霞蔚温馨畅怀的艳阳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