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清风短篇小说】酒家

"迎宾酒家 "的汉、傣两种文字书写的大幅招牌在西南边陲并不热闹的县城小镇的椰林路上还算显眼。虽然小酒家的门面不大，但里面装饰得倒显得简洁大方。素雅的淡天蓝壁纸、洁白的石膏板吊顶，对门正面挂着一幅西双版纳的山水画，虽然作者名不见经传，但是画风倒也不俗，色调明快，对比强烈。画上那几位披着金色的晚霞正在澜沧江边洗着长发的傣家少女婀娜的娇姿、婆娑的身影，足可让秋香逊色，让西施自叹。
    餐厅中央放着一只可供十人用餐的圆桌，四周靠墙布置了十来个可供情侣或二、三人用餐的卡座。整个餐厅显得十分光洁干净。隔壁厨房里不时窜出一丝丝催人馋液的香味。看看墙上贴出的菜谱供应种类，虽没有正规大酒店的品种繁多，但山珍野味不少，有各种冷菜热炒，也有过桥米线炸酱米干，面条包子快餐盒饭。橱窗里放着各地产的五颜六色的名酒饮料，还有长健短万、中华红塔山等高档卷烟，颇显出酒家主人的一番经营心机。
    这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午时分，天虽蒙蒙下着细雨，但一对对情侣男女光顾不少。他们在悠雅的卡座里各自举杯对酌，或轻声细语，或恩恩爱爱，或卿卿我我。既是收银员又兼服务员的小老板娘里里外外忙碌着，一会儿点菜，一会儿上菜，一会儿招呼客人。虽说是雨天，但丝毫也没有影响酒家的生意。
    又一对情侣进了酒家。
     "老板娘，来二荤二素四个冷菜，要好的。再来份马鹿肉闷山笋，爆炒麂子肉，野山鸡炒蘑菇，清炒鲜蕨菜。"小伙子一进门没看菜单就嚷嚷，看样子是酒家的熟客。
     "行，行!二位里边请坐。" 老板娘热情地接过二人手中滴着雨水的伞，把二人迎进酒家招呼着，说:"两位稍候，冷菜马上就上。"
    两人在圆桌边坐下。
    一位军人士兵冒雨进了酒家。从他身上草绿色军装淋湿的样子看，一定是来自离县城二、三公里外的野战部队。在这酒家里，南来北往的军人常有，他们往往叫上一碗面条或一份快餐盒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大兵一来，老板娘就迎上前，习惯性地问:
     "解放军同志，吃面条还是吃盒饭？"
     "喝酒!"大兵摘下湿漉漉的军帽，用力甩甩上面的水珠，搁在圆桌上。
     "好的。"老板娘热情地挪过凳子让大兵在圆桌边坐下，随手递过菜单让大兵点菜。
    大兵仔细地看着菜单，猛觉得鼻孔里钻进一股煞是好闻的，与酒家香味完全不同的清香。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对情侣依偎着坐在圆桌的另一边。那股淡雅的清香就是从那姑娘身上飘过来的。或许是大兵许久不见姑娘的缘故吧，他忍不住抬头又望了姑娘两眼。姑娘长得真美，合体的浅粉色连衣裙被女姓特有的线条衬托着，加上淡淡的染唇，浅浅的纹眉……
     "同志，请点菜。" 老板娘的话音把大兵的目光硬生生地从姑娘身上拽了回来，"解放军同志，请你点菜吧。"
     "老板娘，这圆桌今天我包了。"大兵指着圆桌说。
     "什么？"那小伙不高兴了，"我们俩先来，我们就坐这儿了。"
     "你们就两人，可以去卡座嘛。"大兵指着里面还空着的一个卡座说。
     "凭啥？"
    小伙有点激动，站起身，放大了嗓门刚要说下去，姑娘忙一把拉住小伙的衣角，细声细语地说:"解放军同志，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先来坐在这儿，你后来也可以坐在这儿，如果你嫌我们吵，你可以去那边的卡座。就没听说过先来的要让座给后到的。这不是明摆着烧香的香客硬要把念经的和尚挤出庙门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这……"大兵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对呀，不就是吃点便饭喝点小酒吗？坐在哪个位置还不都一样？"小伙看到大兵答不上来，又添了一句。
     "不行，今天不管怎么着，这圆桌我包定了。"大兵听两人的话语有点不善，也放大了嗓门。
     "哟，还想来真的？我们就是不让，怎么着？"
     "你们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不让。难道你解放军还想动手打人不成？"
    听到"解放军"三个字，大兵似乎被震撼了，沉默片刻，他放低嗓音说:"对不起，今天我们人多，卡座太小。"
     "行了，行了，大家一回生二回熟。"老板娘生怕他们在酒家里闹将起来，影响生意，也连忙打圆场，"解放军同志他们人多，你们二位就谦让一下。那边的卡座也不错，在那儿说说话也方便，你们说对吗？"
    老板娘的话十分得体。听老板娘这么一说，那姑娘也怕事情闹僵了不好收场，忙暗中拉了拉男伴的手。那小伙也刚好就这个机会下了台阶，拉了姑娘去卡座了。不过虽然下了台阶，心里总觉憋了一口气。或许是财大气粗吧。他认为当兵的就不应该进酒家，更不应该在饭店里包圆台喝酒。虽说在桌子上我让了你，但在酒菜上我一定要比过你，出出心头这口气，看你们这些当兵的能有多少钱吃大餐。所以他一坐下，就故意扯着大嗓门，"老板娘，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一道一道都给我们炒上来。"
     "同志，我们这儿上好的菜有十五、六个，你们两个人吃不完，再说这卡座桌上也搁不下……"。
     "你怕我没钱？" 小伙子没等老板娘说完，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大叠"工农兵"，手一抖，扔在桌上，一边说着"搁不下给我叠着放，"一边乜斜着眼瞟大兵。
     要知道，大兵是兵，也是人，还是好胜的人。更何况这是在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面前。只见他把菜单往边上一扔，也提高了嗓门,"老板娘，把你们酒家最好的菜也给我一道一道炒来。"
     "你……"老板娘看看卡座的男女，又望望眼前的大兵。大兵每月十几、二十来元的津贴，老板娘是知道的，因此她放低了嗓音，说:"解放军同志，这一桌菜要二百七、八十元哪。"
    大兵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数了数放在桌上，说:"老板娘，今天我就是要点这些菜。"……
    上菜了。卡桌上的菜一盆叠一盆堆得高高的，圆桌上的菜一盆挨一盆摆得满满的。那小伙一边殷勤地为女伴挟着菜，一边不时地从眼稍里偷窥着大兵。只见那大兵望着眼前的一圆桌菜在发楞，如同一尊雕像。
     "我就知道当兵的没钱，看他这模样，准是在心疼这菜钱。没钱还要包圆桌。哼！看我再气气他。"小伙对女伴说完，又大声叫来老板娘要了瓶汾酒来。完了，他掏出万宝路烟，点燃了，猛猛地吸了一口，又似变魔术般地从嘴里吐出一只只漂亮的烟圈。圆圆的烟圈慢慢地飘向天花板。那一只只烟圈比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在押时画得圆圈还圆。
    大兵知道那小伙的用意，但在这大庭广众面前，岂可示弱。大兵站起身来，冲着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也给我来瓶汾酒。"
    老板娘来到圆桌前轻轻说道:"解放军同志，别斗了，虽然说笼蒸馒头人争气，可这钱……再说这一瓶汾酒也要好几十元哪。"
    大兵摸遍口袋，只剩下—张十元券了。半晌没说一句话。片刻，他用商量的口气说:"老板娘，请你给我摆十副碗筷，再给我一壶开水。"
    老板娘在桌上摆好碗筷，递给大兵一壶水。大兵默默地在十只碗里斟上水，然后端起面前一碗，双手高高举着，两眼渐渐闪出泪光:"班长，大刘，小老头，小马，小李子，阿王……明天我就要换防回去了，可你们，却永远留在了这里。班里我年纪最小，是你们这些大哥用自己的身体为兄弟我挡住了一颗颗敌人的子弹，而你们却血洒战场，全班只留下了我……原想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们班一起团聚，请你们吃点好菜、喝点好酒，抽点好烟，可是我没钱啊。今天只能以水代酒了。……兄弟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们了……"，大兵说到这儿，用手抹了把泪，话音更加哽咽，"等兄弟我以后成了万元户，一定会再来看你们。到时候，兄弟我一定我请你们吃好菜，喝好酒，抽好烟……"
    大兵说完，把十碗水一一撒在地下，对着圆桌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跑出酒家，钻进了雨幕。
    老板娘此时才刚刚明白，这大兵他不是在斗气，也不是在讲虚荣争面子，而是在向他的战友、向在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一个班的战友们告别……如果没有这些军人，哪来我们百姓的安居乐业，如果没有这些军人，哪来我们国家的繁荣昌盛哪! 可我，连一瓶酒也……老板娘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满足这小大兵的要求，一瓶酒，一瓶汾酒!
   老板娘两眼湿润了。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和小大兵留下的军帽，冲出了店门，冒着风雨向小大兵追去，留在屋里的，是老板娘她那颤抖的、带着哭音的，"解放军同志请你等一等"的声音。
    那小伙、那姑娘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他俩望着那圆桌，望着那圆桌上的菜，望着圆桌上倒满过水的十只空碗，良久良久。他们，仿佛听到了边境线上激烈的枪炮声;他们，仿佛看到那小大兵和他的战友们冒着炮火冲进敌人的阵地把一串串子弹射向敌人;  他们，又仿佛看到小大兵的战友们在枪林弹雨中一个个倒下……他们两人慢慢地站起身来，双手同时伸向那瓶刚刚开盖的汾酒，脚步沉重地来到圆桌前，给十只碗……不! 是十位军人一一斟上酒，接着，小伙掏出万宝路香烟，在每碗酒旁敬上一支，然后，小伙拉着姑娘，面对着圆桌深深的三鞠躬。此时，在其他卡座上就餐的客人，也纷纷站起身来，他们，默默地走到圆桌前……    

                              (谨以此篇献给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们)                                           (此文已有三家纸媒转载，在此权作交流。)


    (作者简介:本名徐建忠，上海作协团体会员浦东文协理事，《浦东文学》杂志 《华东文学》杂志(小说)编辑)

大兵说完，把十碗水一一撒在地下，对着圆桌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跑出酒家，钻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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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 发表于 2014-11-26 14:33
大兵说完，把十碗水一一撒在地下，对着圆桌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跑出酒家，钻进了雨幕。

谢谢洛沙老师点评，冬安

徐玉虎 发表于 2014-11-26 21:03
很巧妙的构思，小说塑造了一位铭记为祖国而献身的战友-----“大兵”的形象。欣赏了。

谢谢玉虎老师点评。颂编安

洛沙 发表于 2014-11-27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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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洛沙老师，恭颂冬安

海上清风老师，您的文章被西部文学微杂志公众平台选用，微信扫描下方二维码，敬请查阅。

穆丽德尔 发表于 2014-11-27 21:23
海上清风老师，您的文章被西部文学微杂志公众平台选用，微信扫描下方二维码，敬请查阅。

谢谢穆丽德尔老师。遥祝冬安

小伙掏出万宝路香烟，在每碗酒旁敬上一支，然后，小伙拉着姑娘，面对着圆桌深深的三鞠躬。此时，在其他卡座上就餐的客人，也纷纷站起身来，他们，默默地走到圆桌前……     

杭盖 发表于 2014-12-18 21:26
小伙掏出万宝路香烟，在每碗酒旁敬上一支，然后，小伙拉着姑娘，面对着圆桌深深的三鞠躬。此时，在其他卡座 ...

谢谢杭盖老师，遥祝冬安

故事精彩，描写到位。向躺在西南边陲的烈士们致敬！

孙青锋 发表于 2014-12-27 09:52
故事精彩，描写到位。向躺在西南边陲的烈士们致敬！

谢谢孙青锋老师。遥祝老师冬安

含着眼泪读完佳作，百感交集，向英雄们致敬，向所有当兵的人致敬！
问好老师！

钟文莲 发表于 2016-1-20 20:45
含着眼泪读完佳作，百感交集，向英雄们致敬，向所有当兵的人致敬！
问好老师！

谢谢钟老师。你哥哥是真正的英雄，我们永远怀念他

欣赏佳作。

陶然国 发表于 2016-1-21 00:39
欣赏佳作。

谢谢！问好

这个不是真事吧？编出来的。

天蓝海蓝 发表于 2016-1-21 12:30
这个不是真事吧？编出来的。

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写作技巧，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实习版主应学会评论作品。文学乃创作。不是叫做编。欢迎你到本版任实习版主。好好学习，前途无量。只是别再出现如此让人啼笑皆非的评论，毕竟，版主的评论代表了一个论坛的水准。

你后边的结尾，反正我看了不信。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必须真实可信，这是最基本的。

天蓝海蓝 发表于 2016-1-21 13:32
你后边的结尾，反正我看了不信。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必须真实可信，这是最基本的。

谢谢指教。在下不懂什么基本功。向你学习了。这是根据真事写的。我们这些人懂，你们年轻人可能永远不会懂。听尔一席话，方晓多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