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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打落很多桦树的叶子，肥大的叶子落到了泥巴巴的地上，敖包花花绿绿的布条也被风雨刮得七零八落。傍晚，布仁踩着皎洁的月色，穿过软绵绵的铺满叶子的桦树林，来到了敖包。 黄昏时，鸿噶鲁坐在镜子前开始打扮自己，这是一张椭圆的鹅蛋形脸庞，犹如草原清澈的湖水，一双明亮乌黑的大眼睛嵌在脸上，在镜子前，她满意地看着自己，解开两条黑黝黝的辫子，用牛角梳梳在一起，梳的非常顺滑，然后重新辫回原来的样子。她换了件白色的袍子，衣服胸前的浅蓝色祥云图案，在起伏的胸前舒展开来，等她系上一条缀满细密纹饰的蓝腰带，柔软的身姿便一下子显露出来了。 布仁在高高的敖包上向下张望着，很快，便看到鸿噶鲁洁白的身影出现在下面。 鸿噶鲁径直走上来，仰起脸，嘴唇微微歙动着，眼对眼火辣辣地看着心爱的人。她觉得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面对这一刻，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好美……”布仁嗫嚅道，他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和鸿噶鲁吻在了一起。 “布仁！”鸿噶鲁叫了一声。 “嗯？” “你看！” “看什么？” “你看天空，快看！多美呀！” 鸿噶鲁第一次被男人亲吻嘴唇，终于在新奇的刺激中清醒过来，她又激动又羞愧，故意这样说，让陷入狂热的布仁停了下来。 “是月亮和满天的星星，是的，很美！”布仁站起身来，遥望明月，郑重地说，“今夜，布仁向腾格里起誓，我愿与鸿噶鲁定下终身，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鸿噶鲁也向天长拜。 鸿噶鲁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柄上吊只荷包的短剑，荷包是她自己缝制的，绣了美丽的纹饰，里面装有一缕自己的青丝，她轻轻塞到布仁手里。 布仁从怀里掏出一只漂亮的镯子，说：“这只镯子也是祖辈传下来的，是我们草原上最吉祥的宝石，它应该戴在草原上最美丽的鸿噶鲁的手腕上！”玛瑙手镯在月光下闪烁着微红的光泽，鸿噶鲁痴迷地看着布仁，伸出了手臂……
不放牧的时候，鸿噶鲁便成了阿妈的好帮手，她像阿妈一样罩上头巾，在架在院里的大锅边跟阿妈做活计。大锅架在凉爽的棚子下面，鸿噶鲁把鲜奶倒入锅中用小火煮沸，然后用勺子反复扬洒着，并不断点入生奶，直到锅里有凝结物漂起，便撤了火，几小时之后，蜂窝状的奶皮子便凝结成形了，她用筷子慢慢挑起，控干沾在上面的奶水，对折放好，一张色泽晶莹、酸甜可口的奶皮子就做好了。提前装在罐中的鲜奶已经发酵，满达日瓦在一旁忙着做奶油和奶酪，她用木棍上下反复搅动，使奶和油分离开来，然后撇出漂浮在上面的奶油，奶油显出纯粹的金黄的色泽，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在周围弥漫开来。满达日瓦在几只罐子中间穿梭着，她还要把发酵凝结的乳浆分开来，那是奶酪，它们已经凝结成块。最后，鸿噶鲁跟阿妈又去做奶豆腐，她们把取出奶油的酸奶子放入锅里熬煮，让水分蒸发掉，奶液逐渐凝固了，然后装入粗布口袋中过滤挤压，压成了各种块状的奶豆腐。干活的时候，鸿噶鲁对阿妈坦白了和布仁私定终身的事。她最后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阿妈，这么大的事是要阿妈阿爸商量的……”鸿噶鲁的话被阿妈打断了，满达日瓦很高兴，她说：“太好了，定吧，定下来吧，布仁是个好孩子，他像我们草原上的骏马一样正直善良，我和你阿爸早盼着这一天啦！”
转眼到了牲畜转场的季节，风和日丽的一天，苏和把他和女儿的折叠帐蓬、马鞍、弓箭、炊具等家什，还有牛肉干和奶酪等干粮放在勒勒车上，套上牛，带了两只猎狗，一大早就去了阿木尔家。这是两家约好的，阿木尔也早准备妥当了，看见苏和到来，便告别家人，赶起牛车，和苏和结伴向北边五十里开外大部落方向的牧场慢腾腾地走去。 随后，鸿噶鲁和布仁一前一后，也驱赶畜群出发了。 漠北草原地势平坦辽阔，草木茂盛，放眼望去，苍苍茫茫地与天际连成一线，行走在这样的地方，苏和和阿木尔觉得心情好极了，等两个年轻人赶着畜群超过他们后，两人稳稳地坐在并排而行的牛车上，说笑起来。除了车轮发出轻微的轧轧声外，再也没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了，茂密的草地是一块没有尽头的大地毯，几乎吸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两只撒欢的狗偶尔汪汪叫几声。它们可能在草甸里发现了鸟窝，现在正是各种鸟儿忙着做窝下蛋的时候，灵敏的巴特尔将一只大雁从草倮子里扑得惊飞起来，眼看要咬住那只大雁拼命扑腾的翅膀了，被正在跟苏和说话的阿木尔突然看到，他冲巴特尔大喝了一声，巴特尔回头一愣，再去追时，大雁已经嘎嘎叫着飞到空中去了。对天鹅、鹤、大雁这些吉祥美丽的大鸟，草原上的人们从不伤害它们，看到两只狗规规距距赶路，阿木尔用鞭杆指了指前面的鸿噶鲁，鸿噶鲁正骑马走在尘土飞扬的牛群后面，偶尔会回头看一眼他们，阿木尔笑眯眯地对苏和说：“你家的鸿噶鲁是个重情重义又能干的好姑娘，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她，而我的儿子布仁呢，也是一个敦厚善良、勤劳勇敢的小伙子，他俩可是天生的一对啊！我说的对不对苏和老伙计？他们俩很般配吧？！” 苏和哼了一声，脑袋一歪说：“不般配！”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儿子配不上你家姑娘？”阿木尔有点急了，他说，“你可弄明白了，是你那野丫头先追的我儿子。” 苏和是准备逗阿木尔开心的，他果然上当了，便装作一本正经地说：“胡说，是你家小子先勾引我家女儿的，我还没跟这坏小子算账呢！再说啦，我那宝贝女儿高傲的很呢，从不主动追求什么小伙子，何况啊，你家那儿子，呵呵，呆头呆脑的！” “啊？瞎眼的老家伙，你竟敢说我儿子呆？到底呆在什么地方，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阿木尔真急了，气呼呼的，狠狠地抽了牛一鞭子。 苏和一看可来劲儿了，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他从勒勒车上向阿木尔的车这边探了探身子，板着脸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嘛，呆头呆脑的，和你这头犟牛一个样嘛！” “你个瞎眼的老家伙，瞎眼的老家伙，我儿子到底呆在什么地方，你必须给我说明白！”阿木尔这下不干了，几乎要从装满家什的勒勒车上站起来，他吹胡子瞪眼地说：“苏和我可警告你，你可别糟蹋人！” 苏和觉得差不多了，把这头犟牛真惹急了还得去哄呢，他故意不说话，嘿嘿地笑起来。这样一来，阿木尔却软下来了，老老实实地问道：“那么，苏和老伙计，你老实说，在我们草原上，什么样的小伙子才能配得上鸿噶鲁呢？” 苏和哈哈一笑，很认真地说：“我看啊，能配上我家鸿噶鲁的人，他的胸怀应该像草原一样宽阔，身体像骏马一样矫健，而待人的心肠啊，应该像草儿一样柔软。” 阿木尔瞪大眼睛看着苏和，不知说什么好。只听苏和又说：“这样的小伙子鸿噶鲁己经找到啦。” “他是谁？”阿木尔脱口而出，急忙问道。 苏和用鞭子指指前面，笑哈哈地大声说：“他是谁？你自己抬头 看看嘛！” “呃呃——”阿木尔用拳头狠敲几下自己的脑袋，也哈哈地笑了 起来。 几只野鸭从草丛里飞向天空，一路嘎嘎地欢叫着，跟阿木尔和苏和爽朗的笑声混在了一起，传向很远的地方。 在傍晚到来之前，他们赶到了牧场。天黑前，他们轻松地把简易帐篷搭起来，而做饭的办法很简单，用三根硬木在外面一支，把双耳锅吊在上面，便可以烧饭了。两家相距大约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畜群一旦有什么事，他们能以最快的迅度同时行动起来。 第二天，把畜群赶出去后，苏和跟阿木尔带上弓箭和猎狗到附近打猎去了，早晨的草原又恢复了宁静。布仁来到了鸿噶鲁毡包，在后面悄悄躲了起来。鸿噶鲁送走阿爸后，回来正在梳她两条长长的辫子，突然，听到从很近的什么地方传来呜呜的狼叫声，吃了一惊，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暗暗一笑，提高嗓门，故意生气地说：“你这只不安分的狼呀，你这偷偷摸摸的坏东西，请你堂堂正正从门上进来，要不，要不看我出去打断你的腿！” 布仁忍不住吭哧一笑，鸿噶鲁确实是太可爱了，聪明大方，又野蛮又温柔，他来到低矮的毡包门前，看到挂着帘子，并没有钻进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坐着的小毡包里去。他在外面说：“你收拾好快点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漫无目的地在门前的草地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很陡的土冈下面。鸿噶鲁突然说：“我们到上面去，看看阿爸他们在什么地方。” 布仁迈开步子正要上去，鸿噶鲁却站着不动，娇媚地看着布仁说：“等等，想让你背我上去！” 布仁背上鸿噶鲁爬到半坡，便支持不住了，停下呼哧呼哧地喘气，鸿噶鲁从布仁背上滚下来，嘻嘻哈哈地逗他说：“看你这么强壮，原来，呵呵，原来不过是头没用的笨牛，我身子这么轻，就把你压成这样啦！” 布仁擦了擦额头的汗，躬下身子说：“好吧，上来，继续来！” 布仁没走几步，鸿噶鲁却故意从他的背上掉下来，并把布仁拽倒在地。这样，布仁沉甸甸的身子几乎就全压在了鸿噶鲁身上，鸿噶鲁急促地喘着气，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腰不放，布仁感到一阵晕眩，便倒在鸿噶鲁的怀里。 鸿噶鲁满身草屑，发辫也散开了，手拎靴子，赤脚在草地上奔跑着。她无拘无束地在风中奔跑，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眼看要爆发，她是从布仁怀里拼命挣脱出来的，那会儿，她即渴望又害怕，可是终于还是战胜了自己，她不停地几乎是错乱地对布仁，也是对自己说：“等那一天，等那一天吧，啊——布仁阿哥！等那一天吧！”她奔跑着，又突然转身往回跑，清凉的微风已经使她平静许多，快来到布仁身边时，她坐下来，呼呼地直喘气。 布仁大摇大摆地向她走来，挨她坐下。鸿噶鲁已经清醒多了，她幽幽地说：“那时候，我们养一群娃娃放一群羊，多美的日子呀。” 有了鸿噶鲁，布仁觉得天格外蓝，云格外白，草格外绿，看上去整个草原都是属于他的。 旁边，涨满水的小溪发出悦耳的泊泊声，鸿噶鲁提起袍子，露出光洁的脚踝，她把双脚伸进清凉的水中。布仁咧着嘴，站在鸿噶鲁身旁嘿嘿地笑着。鸿噶鲁见布仁不开口，用手向他泼起水来，两人嬉闹着，发出快乐的笑声。 笑声跟着流水，向远方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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