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眸 中午在新开的素食餐厅吃饭,居然看到有炸番薯片。切成薄片的番薯裹着一层面粉,炸得两边金黄,咬一口,酥脆甜香,十分美味。盛夏,能吃到番薯,由不得让我激动。
我很小的时候,土地还没有分到户,最喜欢和母亲去参加和番薯有关的劳动。
暮春时用番薯育苗,苗田里的藤蔓长得差不多的时候,在雨天被割下来。用剪刀剪成半尺长带着一两片叶子的段儿,冒着雨去坡地里分行扦插下,两三天就成活了。育苗后的番薯母子,生产队不会要。每次扦插番薯苗时,我会跟着母亲捡育苗后的番薯母子吃。育苗后的番薯母子,大多数已经空心,但那一点点甜味儿,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成了我们难得美味零食。因为番薯好成活,而且不挑土壤,生产队将大面积坡地都种上了番薯。
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有零嘴吃,孩子们窥探生产队的番薯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看着番薯苗一天天旺盛,那藤蔓一天天变长,我们经常趁人不注意,心惊胆战地撩开红薯藤,试图偷挖爆露在外面的红薯。番薯藤蔓下面开裂的土壤里,藏着我们童年的幸福。
终于熬到了初秋,在队长的一声吆喝下,长长的藤蔓终于被割下来了,堆成一堆又一堆。整片番薯地裸露着,到处都是开着裂缝的大大小小的土包。男人们套着犁靶,在前面犁,女人们在后面拣。我们当然想参与,却被村长呵斥着退回到地边上。而我们的母亲们当然知道我们的“意图”,她们趁着把犁的不注意,用脚偷偷地将一两只番薯重新埋回土里。等收工时,瞧瞧四下没人,赶紧刨出来,裹在衣服里带回家,放在锅里煮了,关门闭窗才敢让我们享用。吃完后,还再三叮嘱我们不能说出去。
在番薯收获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家里顿顿离不开番薯,吃得最多的蒸番薯、番薯玉米稀饭、番薯米饭。偶尔也会炒番薯片,炸番薯片才最奢侈的。祖母因为吃了冷番薯加酸菜,对番薯又爱又恨,一边是番薯甘甜诱惑,一边是吃完番薯后的胃疼。分到的番薯存储在地窖里,成为全家的口粮,而煨番薯成了我们最奢侈的零食。除了分得番薯,还分到番薯藤,祖母将番薯叶柄摘下来,洗净晾干放入泡菜坛子,用腌酸的番薯秆下饭,也十分美味。
在那个经常挨饿的年纪,我对生产队大面积栽种红薯,充满了感激。以至于即便到了如今这个食物丰富的年代,在菜市场里看到红薯,依然会激动的热泪盈眶。
长大后我走进了城市,每到冬天,满大街的烤番薯是我成了我垂涎的美味。曾经有个男孩总是怀抱香喷喷的烤番薯来找我,我差点变成了他的番薯妹子。
然而到了广东,我们才真正变成了番薯妹。势利眼的本地人,不是叫我们“捞仔捞妹”,就是叫我们“番薯妹番薯仔”。然而我们吃过番薯的体格早已经得起风吹雨打,番薯顽强的生命已经注入了我们的思想。在异乡的城池里,在遭人鄙夷的夹缝中,许多行业都活动着我们番薯叶子一样旺盛的身姿;在许多行业里,我们用番薯一样的质朴和坚韧,作出了成绩。
记得读过一首散文《在办公室里种苕》,说得是作者在在花盆里种番薯,着重写了番薯藤蔓的旺盛景象,还将番薯叶子称作为大地上耳朵,我觉得特别贴切、亲切。
现在城里人早已将番薯当成了宝贝,清炒番薯叶子,居然是各大酒店最受欢迎的一道菜。而炸番薯片、番薯包子、番薯糖水、以及天满大 街被人们争相购买的番薯干、各种和番薯有关的食物层出不穷。曾经喂养了一代人的番薯,终于被人请进了城市,体面地走进了人们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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