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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白糖温酒 作者：宁眸
在北方，农村女人会喝酒已经不足为奇。到了冬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烧酒，也不缺酒喝。祖母常说:“天气寒冷，喝点酒正好可以暖身。” 打我记事起，每到冬天的夜晚，祖母总会在火炉边温上一壶烧酒，甜秆酒、玉米酒或者柿子酒。酒壶是黑土陶做的，耐烤。温酒时，她先抓一把白糖放进去。等酒温好，白糖味道早已遮掉了烧酒的辛辣味儿。我问祖母：“为啥要加糖啊？”祖母笑着敲我的额头说：“傻丫头，加糖你们就可以喝了啊！”我又问：“您啥时候知道加糖的酒好喝的！”祖母看看噼啪燃烧的炉火,想了想说：“还不是你爷爷教的！”她说她在娘家是不会喝酒的，刚嫁给爷爷时，也是滴酒不沾，严格遵守做媳妇的规矩的。 “那您为啥学会喝酒了？”我问。炉火映着祖母苍老的脸，她陷入忧伤往事里。十六岁，媒人介绍，父母做主，祖母从三十里外的张庄嫁到长沟孙家。祖母说：“你爷爷大我十一岁呢，如果不是我的脚没缠好，有些大，估计你老姥爷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张家在张庄是大户，老姥爷只有她这样一个宝贝闺女，嫁过来时陪嫁的嫁妆十分丰厚。祖母漂亮懂事，虽然祖父仪表堂堂，但是是二婚，所以她的公公婆婆将她当成宝贝。祖父更是十分心疼她，再忙也不让她下地干活，还常常帮着她做家务。唯一的缺憾是她没有给孙家留下一男半女。祖母叹息说：“都是命啊！一家人对我那么好，可偏偏生了两个都没养成……”当第二个孩子夭折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整晚睡不着，大冬天的也不肯躺在被窝里。祖父见她日渐憔悴，十分着急，想尽了办法劝慰她也不起作用。担心她不睡觉会冻坏，想到劝她喝杯烧酒可以暖和身子。祖母嫌烧酒辛辣，祖父就想出了烧酒加白糖的办法。 加了糖的烧酒，绵甜好喝。祖母给我倒酒，又怕我们贪杯。喝过三杯，任凭我们磨缠，也不肯再倒，只说：“三碗不过岗，不能再喝了，十二岁之前不能喝醉，不然读不到书了呢！”因此我特别希望早点过了十二岁，好陪祖母好好喝一回。 十一岁时，母亲过世，我们家再也欢乐不起来，我渐渐忘记了陪她喝一壶这个想法。再后来家里不种甜秆，玉米和柿子的收成也不好，街上出现了各种白酒，自己烧酒的人已经很少。 祖母的白糖烧酒，是越来越少喝了。只是每逢初一十五，她总会带上一叠火纸去祖父的坟头坐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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