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8-26 23:51 编辑
久居城市,树木四季青葱。秋天给予我的,只是皮肤上的微凉感觉。 每当感受这种微凉的时候,我就很想在寒风萧瑟之前,回一趟北方老家。在乡道上逗留,让家乡的秋天再次住进我漂泊的心里。折一枝金黄的野菊花,捧一捧桦树落下的叶子。或是躺在秋色缤纷的林子里,闻闻收获中的庄稼的味道,那才是真真切切走进了秋天。 层林尽染,叠翠流金。 故乡巍峨的大山穿上彩色的秋装,像一个沉稳内敛的男子,默默地奉献出秋的深沉、秋的喜悦。听听秋风沙沙地吹过林子,吹过山坡上的土地。贫瘠的土地慷慨解囊,各种瓜果爬上了田间地头准备跟着农人回家。玉米裸露着黄亮的身子,和火红的辣椒一起悬挂在屋檐下。再过些日子,羞红了脸的柿子也将和他们作伴。秋高气爽的节气,天蓝蓝,地也静幽,丰收的喜悦写满了农人黝黑的脸膛。偶尔有老鹰在村庄上空盘旋,打扰宁静的秋阳。为拯救吓得失魂落魄的鸡们,我们举着农具,在地面上和老鹰赛跑。老鹰是最灵敏的家伙,它的袭击总是毫无征兆,秋天洁净地一展无遗,让它的身影无处可藏。加上公鸡受到惊吓后大声啼叫,它偷袭的计谋往往很难得逞。 跨过弯曲的小路,走向收获后庄稼地。庄稼地像是一位刚被儿子学费搜刮一空的母亲,安详淡然地接受农民儿子的获取。阳暖暖地照着,还会有几只蝴蝶停在地畔的白菊花上。偶尔发现有一两只遗漏的黄瓜,被萎黄叶径裹着。摘回家,切成片熬一锅黄瓜汤,烙一块馍馍掰碎在汤里,带着清甜的味道,坐在秋风吹拂的门栏上,美滋滋的饱餐一顿,那也是对秋最美的享受啊!
秋天的到来,总是伴随着农家人忙碌的脚步声。先是打核桃,一树树核桃在经历了春的滋润,夏的炎热后,青皮里面的核桃仁已经饱满。遇到星期天,父亲带领着全家老小去打核桃。先用竹竿把树周围,低矮地方的核桃敲落下来。再爬到树上,去敲树顶的。父亲打完一棵树,便奔向下一棵树。我们和母亲忙着捡掉在地上的核桃,有些核桃的皮已经裂开,被击打震荡的时候,青皮早已褪去。这些早熟的核桃,是核桃中的极品,最大的特点是极容易取出核桃仁。我们各自的兜里揣满了那种去掉青皮的核桃,得空用用石块砸开取仁,新鲜核桃的清香占据了味蕾。打核桃是全家最开心干的农活。我们的手因为抢吃了青皮核桃,变得黑黄黑黄的,很长一段时间洗不掉。
为了赶时间,玉米常常被我们连壳一起背回家。母亲坐在一堆玉米棒子中间剥玉米壳。玉米壳,是牛羊入冬后最高级的饲料。玉米壳像洁白的莲花,极其妩媚地盛开在厅堂里。有几只没有成熟的青玉米,被我拿来放在炉火里烤着,几分钟后香喷喷的烤玉米刺激地我口水直流。剩下更多嫩玉米,母亲会收集起来做浆巴馍馍。把嫩玉米粒放在磨盘上碾压成糊状,加一点玉米面搅合。母亲打发我去房前屋后掰洋火姜,洋火姜的叶子和径高高直直地簇拥在一起,像极了一片小小的竹子林。而紫红色的洋火姜挤挤挨挨地站在墨绿色的径旁边。它们有的因为我们没按时掰,头上像是勾引般地长出一朵朵白色的瘦喇叭花。掰回家的洋火姜洗好和辣椒一起切丝调味,再找来桐子树叶,把玉米浆巴摊在展开来的叶子中间,再在浆巴的中间放上调制好的洋火姜丝,接着把加了浆巴的叶子对折起来,轻轻一按。放在一个大锅里烙,等到树叶两面焦黄,玉米的清甜味飘逸出来。咬一口玉米洋火姜巴馍馍,那甜辣鲜的滋味无可比拟,真是农家人休闲时难得的美食啊! 最喜欢带着弟弟妹妹去收向日葵了。向日葵是最不挑地方的植物,种向日葵的一般都是最小的弟弟,他把它们种在地坎边上。入秋后,向日葵原先芬芳的花瓣已经萎缩变小,裸露着黑黝黝的密密麻麻的葵花籽,它们沉甸甸的大脑袋再也无法随着太阳转动。我们拿着砍刀,像是屠城的土匪,把它们拦腰砍断。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带的背篓或者塑料大口袋里。弟弟往往最得意的,因为最大的葵盘属于栽种向日葵的主人。我们把葵盘背回家,大多数用绳子拴在屋檐下,让它们在秋风中风干水分。晚上免不了剥下两三棵葵盘上的瓜子来,让母亲在铁锅里炒了尝尝鲜。剩下的葵盘,将作为零食伴着我们到过年。剥葵盘是孩子们最快乐的事,用小手在葵盘上任意揉搓,黑幽幽的饱满的瓜子纷纷跌落在身边的蔑框里了。累了,抓一把原汁原味葵花籽吃,清甜唯美的感觉,沁入心肺。有邻居家的巧媳妇,学着城里人的吃法,把从葵盘上剥下来的瓜子,用盐水洗去黑皮,再用盐水调料煮熟,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做风味独特的五香瓜子。
崖畔上的板栗熟了。站在高处看,拳头大的栗子包,咧着三瓣嘴笑着。摘板栗是个技术活,摘得太迟,板栗包就裂开了,还不等你用竹竿夹它下地,板栗早落在地上或者草丛里去了。摘得太早,又担心板栗没有完全成熟,板栗不够饱满,不够香甜。栗子树的树枝很有韧性,即使是成熟了的板栗,还是紧紧地挂在枝头上。用竹竿打是打不下来的,必须要用长长的竹竿去夹着它,拉扯下来。树顶上的需要爬上树去夹。夹板栗其实是个力气活,站在树下,仰着头,用眼睛瞄准距离,再用竹竿对正用力夹住扯断树枝,板栗包就被拉下来了。板栗熟了,板栗树叶还是那么浓密,因此需要一个人在树下指挥,才能确保把藏着枝叶间的每一个栗子包全部收获。捡板栗包,也需要技巧。那时候人们买不起手套,只能用手。因为栗子包有浓密的刺,所以捡拾的人只能用两个指头轻轻地捏起。虽然担心刺会刺了手,孩子们还是很喜欢去捡。有些已经开裂的栗子包里面的栗子早滚在地上了,有些没开的,捡个石头砸它一下,里面藏着的栗子也会跑出来的。孩子们早已馋得不行了,咬开栗子皮,吃几个生栗子。或者干脆就近生起火堆,把栗子包扔进火里。一会儿噼噼啪啪地。烧熟了的板栗胀气爆开了。孩子们吃得满嘴香气,满脸烟灰。收获后的栗子包用背篓背回家放在偏房里,等冬天冷了,栗子包全开裂了,大人们就化栗子了。
霜降过后柿子收获了,大部分柿子发酵做柿子酒用。再把一部分带把儿的柿子去皮,做成柿子饼挂在屋檐下。而在摘柿子过程中被打烂了的那部分,母亲用它们来做柿子窝窝。切碎柿子,和面粉搅合在一起,做成一圆球。放入蒸笼前再在圆球的中间按下一个洞,这样窝窝头就容易蒸熟了。熟透后的柿子窝窝甜、软,腻的到牙齿缝里。
在一顿又一顿的秋后即兴美食里,我们把粮食入仓,翻开土地,把小麦撒入土地入睡。这时候农闲了,冬天就来了!
那时候的我,多么像个伟人啊!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五彩缤纷的秋色,在我身边展开一幅宁静的丰富的山水画卷。我望望蓝天游荡的薄薄的白云,和盘旋在村子上空的老鹰对视。大喊几声,吓唬一下老鹰。哼几句流行歌曲,不在于歌词是否记得完全,更不怕跑调。让自己的声音穿进秋林,为大雁送别,和留守的鸟儿和鸣。那时候的天,那么高,那么蓝。万物在无边无际的纯净迈着沉稳的步伐,在故乡的天地间驰骋、欢喜。
请让我在暮色印染之前,再次把故乡的秋揣进怀里,不去遥想远方和未来。再次拥有有一个被秋色掩映的家,简单朴素地和意念中的爱人相伴过一生。醉秋阳,伺农事,至此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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