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耀锋 于 2014-11-29 13:21 编辑
叶还没有落,零碎的蝉鸣把夏吟成了一曲挽歌,早暮清凉,秋便近了。 节令过了立秋就到了白露,天地退敛了夏的艳丽,亦如人们一般换了厚装,天象常阴沉,这雨也就分外的多。古释上讲: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农谚又曰:白露节到,牛驴上套。过了白露,农人们便忙着开始准备秋播,那麦粒在粮仓里憋屈得太久,正呼唤着铧犁,以期进入温暖肥沃的泥土。白露同时也是一个硕产的季节,看呐,那玉米、苹果、梨子、柿子,沉缀缀的挂满了枝,正应候着人们的收获,就连沟畔土崖边的野酸枣也是结满了乍红的小果。 贫瘠的渭北旱原世代延续着靠天吃饭的小农经济,几百年来的垦荒务种形成了纵横遍野的梯田,农人们长年累月的辛劳演绎成了人与大地间的波澜奏鸣曲。回想在乡下的年月,夏收秋种是一年两头最为忙碌的的时节。夏收倍受燥热且又繁琐,收割、晾晒、碾打、直至最后的出谷进仓往往需要数十日;到了秋上的种季,气候适宜,农节里便显得舒缓了很多,天无阴雨,一两日便可完结。 上地前的清早,鸡鸣刚过,袅袅炊烟融进晨间的薄雾,白盈盈的笼了村庄,早起的鸟儿用脆亮的啾鸣唤醒了惺忪的霞光,雾里泛了透亮,犹如少女晕红的脸颊。太阳还未完全伸展出光芒,露珠儿还粘着草叶,殷勤的农家早已装载好种子肥料拉起木板车走向田间了。 旧时的乡下尚无农耕机械,上种前的翻耕全凭畜力与人力,一柄铧犁,一条扬鞭,几声吆喝都定格成为记忆中朴素而悠远的农作画面。五六岁记事起,家中也曾喂养过一头黄牛,牛出大力,祖父自是呵护,悉心照料下牛儿长得身形膘壮,毛色亮泽。小时候看见大人们给牛儿套上农具劳作在田间,我就坐在田埂上看,常常惊异于它用不着牵引,能迎合了人的口令或掉头或止步,自觉的循着路径缓力前行。家畜在与人的进化融合中建立了深邃的情感,基因里也就有了人赋予它的灵性,不能不说是自然的造化。 八十年代后,乡里逐步有了可以取代畜力的两轮或四轮农机。那时,家里从村上购得了一辆旧式手扶拖拉机,叔父精于机械,地里常年的拉运翻耕叔父驾驶着它没少操劳。上种前的翻耕地里需要足够的肥料,茅厕的底肥和精良的工业化肥是绝好的搭配,底肥壮苗,工业化肥则可以补充土壤的矿物养分。大人们端着脸盆,将盛有白色或黑色的肥料抛洒向地面,小时的我愣是好奇,父亲便说:地长五谷,地和人一样也是要吃东西的。我也就依着样子去做,嘴里还念念有词:来,地呀,给你吃东西了,煞是像母亲向家里的鸡仔投食。如今想来,自己暗笑那时的稚气。土地吸纳汲养而博产食粮,又何尝不是极具生命力的肌体呢。 翻耕后的土地袒露着一抹深褐的本色,如敞开了衣襟的汉子,展示着他健硕的体魄。踩进松软的土地,脚下似有温润的气息,那该是土地的呼吸。到了下种的环节,旧时常用的播种工具是一种木制的摇耧,即便有了后来的播种机,但沟畔的偏坡地仍需要这种简易农具。摇耧上有盛装麦粒的木兜,兜底有漏槽,经中间连接的竹筒通至最底的三支小划梨。农具的巧做浓缩着农人的智慧,怕是鲁班再世也该啧啧称赞后人们的精妙了。用摇耧下播没有了畜力,就需要三到四人合力,叔父居中驾辕,我和母亲或弟弟分在两边用绳拉拽,父亲在后掌着耧杆来回摆动,拿捏着下播的节奏。麦粒在木兜内被摇哗哗作响,欢快成了一首曲子。曲子引来了树桠间驻足的松鼠,你望着它,它也立在哪里怔怔的看着你,不等你眨眼,就已窜的不见了踪影,渐入了深秋,这些小生灵们也是忙着寻觅储备过冬的食材了。 麦粒投进了大地温软的怀抱,噙着饱墒,进而期待一场透雨,就该悄然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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