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游戏作为产业化推进,在巨大的利润空间驱动下,运营商内外勾结,极速分享游戏蛋糕,产业上下游可谓盆满钵满皆大欢喜。而搞残的是家长,毒害的是孩子。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切都没错,游戏你别玩,家长你管严哦。上面也明文规定“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机房,但游戏厅里举目望去还是一色未成年人。家长们前仆后继,锥心泣血痛诉游戏如洪水猛兽。孩子逃学、厌学、成绩下滑,偷家里的钱,打架斗殴、犯罪不一而足。媒体推波助澜,一时间游戏厅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可好景不长,躲过风头,游戏厅又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孩子们由地上转为地下;游戏厅则改单门出入为前后门或多门窗出入,以应付检查和孩子们有“情况”及时撤退。最后,集中演绎成家庭冲突:死看死守、父子斗不断升级,大有你死我活、水火不容之势。父子反目,家庭崩溃,学业荒废,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持久战,看不见凶手的慢性吸毒,是旷日持久的慢性自杀。孩子为游戏狂,为游戏死,家长们为游戏死,为游戏伤者无数。一边是声光电俱全,全面调动孩子听视触觉的电玩,一边是枯燥乏味的课堂,另一边是改革开放忙着捞钱的家长。那时候,小男生的脚掌都朝着一个方向:在那拐弯抹角的地方,有一个游戏厅。
(一)
中考已经进入倒计时,同学们大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中,可是刘鑫、王一、陈飞他们依然逃课,溜出学校大门,他们不谋而合,脚步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边走边聊。“王一,你的学习那么好,不应该跟我们瞎混,我是没指望了,别说考重点高中,就是普通高中的门咱也进不去。”刘鑫说话间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拿出三根,各自点燃。
“刘鑫,你学习不好,也不用上火,咱都不做分数的奴隶,就像现在的土鳖家长做房奴、车奴、卡奴一样,累啊,睡觉都不得消停。你们都羡慕我是吗?我的爸妈都有体面的工作,大小他们都是领导,我长得帅,学习又好,老师同学都对我刮目相看……可是你们谁能知道我的痛苦。”王一吸了一口烟,很潇洒地吐出了一个好看的烟圈,他接着说道:“我没有童年,没有快乐,没有自由,我的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据他们说,妈妈刚怀上我的时候,他们就隆重推出了‘整套黄金育儿流水线设计’:儿子在子宫里整胎教,幼儿园去神童,小学上实验,中学念英才,大学读北大,硕博拼哈佛;再分别细化到每年、每月、每周、每天,甚至每一个时辰,真可谓是分秒必争,尽在掌握。我所在的学校、班级、教室、座位、班主任那都是有讲究的。周末和假期更是争分夺秒,最高潮时我要上英语、奥数、书法、绘画、钢琴、武术等8个学习班,我能不崩溃吗!他们从不在乎我的感受,也从没问过我是否愿意,他们还不允许我犯错,要我永远都做第一,他们还整天用我的名字念口号‘王一王一永争第一’ 我除了学习考试,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们一家三口每天都行色匆匆,像擦肩而过的路人,不知道为什么奔走,可是谁也不想停下来……”
王一的话还没有说完,陈飞就急着插嘴:“我更不想重蹈爹妈的覆辙,复制土鳖人生。他们生产不突出,腰间盘突出,血压上来了,工作下岗了,现在一个蹬人力三轮车,一个跟包工头私奔了,俩人一对土鳖活得低三下四,一月就给我200元的生活费,还要分两次给,就这,他们还指望我考上名校,出人头地,真是笑话。他们给我取名陈飞,就是希望我能飞的更飞得更高,可是有他们那样的土鳖家长,我能飞起来吗?”
刘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比你们两个也好不到那儿去,我的老家在农村,爸妈挤进这个城市就想着买房买车,挣大钱,他们也想让我上名校、当大官、挣大钱,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祖坟冒青烟,大富大贵。可是他们只知道挣钱,也只能给我钱,他们没有心思给我辅导作业,没有时间去开家长会,他们眼里只有钱。你们看看我的名字‘刘鑫”,他们恨不得把我也变成金钱……”
(二)
陈飞的班主任数落家长如损孙子,“也不知道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你们家陈飞学习不好,不写作业也就罢了,他还对老师出言不逊,调戏女生,抽烟喝酒打群架,经常逃课去网吧,现在还带坏了王一和刘鑫,真是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长此以往校规何在?班风何在?子不教,父之过,作为家长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后面的话,陈飞的爸爸——陈自强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这不是他头一回挨损,也许是他习惯了,就像生活中习惯了逆来顺受一样。或者他根本不敢质问老师,“在校期间学生能随便走出校门,是不是学校的管理不善,老师是不是也应该承担责任?”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窝囊,他不愿意再想这些,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工作没了,老婆没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儿子是他全部的指望,所以他省吃俭用把儿子送到最好的中学,希望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能有出息,可是儿子不听话,又一次次地逃课,怎能让他不寒心。现在他只想找到儿子。他沿街挨个网吧找,豁出老脸东张西望,他不在乎别人鄙视的目光和冷言冷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立刻找到儿子。可是一个下午他一无所获。
陈自强推着自己的爱车——‘老飞鸽’无精打采往回走,这辆自行车伴随他已有十几年了,除了铃不响之外,都响。可是他舍不得丢弃,只有这辆自行车不嫌弃自己,它不像陈飞妈那样势利,自己下岗了,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它也不像儿子那样自私、虚伪,因为自己没钱就怨恨他,鄙视他。只有这辆自行车愿意和自己相依为命,他怎能舍得丢弃。
进屋后他就倒在床上,他希望就这么眼睛一闭,两腿一蹬,一了百了。六月的天气透着难耐的闷热,他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
(三)
王一和刘鑫的父亲分别打来电话,说自己的儿子已经回家了,可是陈飞却不知去向。陈自强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儿子还没有回来,他强打起精神,洗洗脸,无意中看到镜子他吓了一跳,镜中的自己头发灰白,满脸皱纹,这哪像四十来岁的人,难怪出门人家都叫他老汉。他拿了一个冷馒头夹了点咸菜,糊弄饱肚子,推着自行车又出了门。
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王一父亲告诉他的那个地下网吧。此时的陈飞正在‘英雄联盟’里指挥着千军万马,在这虚拟的世界里他是英雄,他是强者,他可以在这里找到成就感……眼前游戏机频闪的视窗,犹如魔鬼的咒语,让陈自强感到天昏地转,看着儿子坐在电脑前专注的神情,他两眼直冒金花,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陈飞正在玩联机作战,正厮杀到兴头上,他根本不知道打他的是自己的老爸,他头也不回骂了一声;“滚开,老子没空理你。”他一边骂一边喊网吧老板过来,接着旁边的玩家也跟着起哄,他看来人像个叫花子,就连踢了两脚。
陈自强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儿子要自己喊他老子;孩子拿玩游戏当正事,还随便打人,这些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有没有对错,有没有反正,有没有规矩,有没有老少?谁是谁爹,谁是谁儿子说不定了,一切都反过来了。他管不了这些,他只想要儿子今晚给他一个交代,死活也要有个交代,他宁要玉碎也不要瓦全。他站起来,用力去抓儿子,“飞儿,跟爸回家!”
“滚开!我爸妈早死了,我没有家。”儿子的话激怒了陈自强,他所有的积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从腰间抽出皮带用尽全力向陈飞抽去,那时的恨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别人都可以瞧不起他,羞辱他,可是儿子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他越打越气,甚至打到心软。陈飞始终只重复一句话:“要我回去,除非你打死我!”旁观者都说陈自强是一个粗暴无知的父亲,还有人说他侵犯人权,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他们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人真正去劝说这对父子。作为一个父亲,他心中的爱与恨,痛苦与煎熬谁又能明白。皮带打在儿子身上,疼在父亲心里,儿子的眼在流泪,父亲的心在滴血。
皮带掉在了地上,陈自强突然跪在儿子面前,他抱住儿子的腿,眼泪就“哗哗”地顺着一脸大褶子往下淌,他哀求道:“飞儿,咱回家吧!”
“滚开!我没有家!”说完他的手又开始移动鼠标。儿子的固执让陈自强感到绝望,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不了了之,这次自己就是豁出老命也要让儿子迷途知返,断了他玩游戏的念想。这次他豁出去了,抱着一死的绝望,从兜里掏出了那把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顶在了自己的心窝喊道:“畜生,你回不回去?”
“别跟我玩这种玉石俱焚的把戏,你要死要活都跟我无关……”陈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扑哧”一声,陈自强用力把刀扎进了自己的心窝,热血喷溅在了陈飞的脸上。“爸!我错了!快叫救护车……”随着陈飞的尖叫,网吧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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