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哈哥 于 2015-9-2 18:26 编辑
请原谅,我用这样一个题目来表述,我对余秀华诗歌的感触。我只是想说,她的诗歌与根基、温度、厚重、纯净和疼痛几个词的关联。 读余秀华的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碰巧遇上重感冒,咽喉疼,皮肤疼,骨头疼。就像余秀华的诗歌,一拳一拳捶打在我的胸口。躺在床上,整个身子疼得无法翻身。高烧三十九度八,处于半昏迷状态。这样也好,在幻觉中,正好从千里之外奔赴到秀华的身边,好好陪她一天。这是我在初次读到秀华诗歌的时候,最想做的事。 秀华的诗歌像一张乡村导航图。文字的神示中,我们走在乡间的田野。秀华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跛一跛地走在前面,我因高烧双腿发软,艰难尾随。被叫作小巫的狗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仿佛是多年的朋友。走到哪儿算哪儿吧。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也放进去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把我们往春天的路上带呢。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个破旧的房子后面,来到了秀华的外婆屋后。秀华的外婆和我的外婆一样,已去世多年。我们在小山坡上席地而坐,狗尾巴花、车前草和蒲公英都高过我们的脚面。我们轻轻闭上眼睛,听风从我们的耳边吹过。我们知道,这,是离外婆最近的距离。我们把不能安慰的苦难和不能替代的疼痛在心里一遍一遍过滤冲洗。以这种方式,给疼痛的心一个豁口,一刀一刀把它们还给大地、黄昏和风。我们听见风从村庄上呼啸而过。草紧贴地面,大树弯下了腰,房子动了起来,整个村庄都在摇晃。只有我们没有动,像一朵静默开放的花,预先包容秋天的衰败。 教我心理学的老师曾提问:男人和女人开车在遇到紧急状态时,谁造成重大车祸的机率大。答案当然是女人。因为,理性的男人总是先踩刹车,然后才有情绪反应。而女人是先有尖叫,再才有理性地踩刹车。秀华也不例外。在《不要赞美我》里,她说:如果爱/就看着我/一刻不停地看着我……在春天过后的一棵树上,你多跳几次就够着了。在《徒有爱》里她这样表达:他若给我水,我就喝下/给我果实,我也吃下/他不会问及我姓名,我就不说了/一个越来越老的人啊,往事越少越好/走的时候,我会深深鞠躬/他若哭泣,我就把这眼泪当做相认。 因为疼痛的无法安慰,秀华才那么深爱月光吧。因为纯净的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才说听见了花朵在泥土里歌唱。纯净和善良的女人经常都会反思,今生的苦难是否因自己还做得不够?秀华也说: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轻视了清晨……这些,我羞于启齿:我真的对他们/爱得不够。月光下,靠在一棵柿子树上,犹如钉在十字架上,等候审判。 许多时候,我也和秀华一样,我深信,我所遭遇的苦难都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惩罚,前世我一定是个恶霸,今生要好好修行。我从不抱怨命运对我的不公,反而更加敬畏。我不敢探身去抱秀华,哪怕我现在高烧三十九度八,我知道,我也无法把她捂热。就像秀华自己说的一样:我的深夜里只有两种声音/冤魂的嘶吼/余秀华的悲鸣。 我不懂诗歌,更不知道什么流派、主义、结构和技巧。我也相信,秀华在写诗歌的时候,也只是一种内心的表达。她说:我的诗歌只是为取悦我自己,与你无关。就像我曾写过好多文字随后就删除一样。我也写过我的父亲,写过我心中的疼。而秀华笔下的父亲,让我疼得喊不出声。她说:埋你,也埋你手上的茧/这茧你要留着,黄泉路上又长又冷,你可以拨弄来玩/如果你想回头,我也好认得……作为一根草,我曾经多少次想给你/一个春天/不赞你以伟大,但愿你以平安/不会再见了,爸爸,再见/一路,你不要留下任何标志/不要让今生一路跟来。 秀华是孤独的。她孤独的时候,灵魂更高贵,更厚重,更纯净。她说偶尔想起没有写完的诗歌,知道自己还有不可摆脱的矫情。可是,当我去见你/柏杨树芽紧握拳头/那个春天必然会受沉重一击。尽管我还是想抱着你/或者跳起来吻你。可现实又是多么残忍和让人绝望:我遇见了最好的/却不能给出一句赞美。一说到灵魂/我就想打自己两耳光。这虚有之物,这肉身的宿敌。一说到爱,就有频临死亡的危险/除此,没有第二条表达途径。尽管书信依旧未至。院子里的桐树落完了叶子/寒蝉凄切。而爱,还是那么大,没有随我不停矮下的身体/矮下去。我还是每天打扫院子,想想他在人间/我打扫得很仔细。 初冬的傍晚,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我多么喜欢孤独。喜欢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河边/洗去身上的伤痕。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写在墓志铭上——让我离开,给我自由。这与其说是秀华的诗歌,还不如说是秀华的一种生活姿态。一个睿智的女人,在身心都受尽屈辱后,还把悲伤表达的这么诗情画意又富有哲理。我只能为秀华深深祈福,祈福她来世变成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生长在高高的山岗。每年春天都花繁叶茂,所有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抬头仰望。祈福她站成千年的木棉精,像白蛇娘子一样,深爱一个也深爱自己的人,千娇百媚,手指轻轻一点,万事化解。 对生活宽容,才会让自己更释然。 多少人一辈子过去了还没有活过。谁不是撒泼无奈耗尽一生,谁不是前半生端着/后半生就端不住。人到中年,我只有一个愿望:生命静好,余生平安。我渐渐原谅了人世的凉薄,如果回到过去,我确定会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把疼痛过的再疼一遍。我早该有一颗隐士心了。人间情事一丢,就有了清澈的骨骼。我“要好好的生活,一个人就够了”。我脱下鞋子磕土/突然爱上了自己小小的脚丫/它们在人世已经走过万里路啦,还是一副小模样/它包庇了一个个坏天气。我要谢谢那些深深伤害我的人们/也谢谢我自己: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这就是秀华的诗歌。我在心里默默诵读时,一个纯净、善良、天使般的小女人就浮现在我的脑海。 夕阳西下,秀华的竹篮里装满了青草。她依然在前面一跛一跛的,我在后面跟着,高烧使我的眼珠疼痛难忍几乎看不清方向。小巫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时常不安地看着我。就在跨过田沟的时候,秀华摔了下去,我也跟着摔了下去…… 当我们睁开眼,看见像海水一样蓝的天空飘着洁白的云朵,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我们才发觉,不管我们摔得有多重,跌得有多深,故乡都会把我们托在掌心。 是啊,秀华说过: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锋利的镰刀就横在我们的身边,靠近心脏的位置。我和秀华同时侧身凝视彼此,秀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端正。我们不说一句话,只要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光亮就好!
2015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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