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清风短篇小说】常回家看看

显示全部楼层 · 2014-12-2 07:20:45

本帖最后由洛沙于 2014-12-2 10:35 编辑

七十八岁的李老伯除了左腿年轻时曾经跌伤过，每逢阴天下雨时会觉得酸痛，有些不方便以外，其他都好，身体还算硬朗。一年前老伴去世，李老伯就一个人在乡下生活着。人就这样，一上了年纪，就难离故土。别说人了，就是花草树木也一样，叶落归根。
李老伯有三儿一女，女儿大学毕业留校工作在省城成了家，大儿子当兵在外地提了干，二儿子在地质勘测队常年在野外，只有小儿子住得最近，在一百公里远的县城。四个儿女都十分孝顺，平日里经常来老家看望父母，吃的、用的，夏天降温的、冬令进补的，要啥有啥，为两位老人考虑得十分周全，一样也不缺。村里谁见了，谁羡慕，都伸出了拇指直夸李家生了四个孝顺的儿女，赞叹老俩口的福气真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直没毛没病从不就医吃药的李老太，去年春上，天刚转暖时，突发脑溢血，送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硬是没抢救过来。老伴突然一走，李老伯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原本直挺的身子骨有点躬了，原本走路挺快的两腿也迈不开步了，人一下子老了不少。
四个儿女为母亲办好后事，看到父亲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老人一人留在乡下，想让父亲跟自己回去，日常里好有个照应。起先李老伯不肯，后来在四个子女的再三劝说下，勉强答应了。不过，李老伯权衡再三，觉得去外地不行，生活上不习惯，想找个人唠嗑也没人，，当地人说的话自己听不懂，人生地不熟的不合适。跟女儿去省城吧？离家又太远，也不好。还是和小儿子去县城，路近些，也免得儿女们替自已担心。于是李老伯来到了县城的小儿子家住下了。
头几天，李老伯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时间一长，平日里在乡下老家里里外外忙惯了的李老伯就浑身不自在起来。老是觉得在县城里什么都没有乡下好，吃的菜没乡下的新鲜，还要担心是不是喷洒了农药，鸡、鸭也没自己家喂养的草鸡草鸭味道好，城里的鸡、鸭肉没嚼劲，就连鸡蛋、鸭蛋也没乡下的香。在乡下的时候闲下来，还可以泡上一壶茶找找那些老哥们谈谈三海经，拉拉家常，可在县城的儿子家，就只能对着个电视机。孙子要读书，儿子媳妇儿都去上班了，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一句话，城里不如乡下好，再这样下去不憋出病来才怪。想来想去，李老伯决定还是要回乡下老家。
儿子缠不过父亲，在百般劝说无效之下，只好把老爷子送回了乡下。临走时给老爷子配了个手机，把兄妹几个的电话号码存在了手机中，反复关照老爷子，千万别在乎了那几个电话费，每隔一个月会给他老充上话费，让他别忘了常常给外地的、省城的哥哥姐姐和县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还约好每个月下旬的礼拜六或礼拜天会去乡下老家看望他，需要些啥，提前打个电话到县城，每次来乡下时带来。
李老伯回到乡下老家，闲了好久的胳膊、腿脚又活动开了，用他的话说，再不活动活动，这手脚的关节都要锈住了。李老伯把已快荒芜的自留地重新一垄垄地开垦好，种上了些蕃茄、茄子、花菜、大白菜的秧子。又托人去镇上买回了十几个小鸡仔、小绒鸭养着，还在院子的一角用旧砖砌了个大大的鸡窝。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每当闲下来或者下雨天时，李老伯就用那把使了好长年头的江苏宜兴的紫砂茶壶，泡上一壶浓浓的老龙井茶，然后人嘴对壶嘴慢慢品着，每喝一口茶，啧上两下嘴，以此显示出老龙井的味儿来。用他的话说，好的嫩龙井茶味道太淡，冲上两开就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价钱又贵，那不是爷们喝的，还是这老茶叶喝了来劲。听人说李老伯这紫砂茶壶，就是不放茶叶，单单冲上白开水，也能冲出茶味儿来，而且这茶味儿要比价钱贵的嫩叶龙井浓。李老伯泡好茶，捧着来到隔壁的张大伯家，还有好几个和李老伯一样的留守老弟兄，喝着茶，吹着牛，还有着聊不完的话，这叫茶逢自己，话也投机。说来也怪，乡下呆的时间一长，李老伯本来微微发躬的身子板又直了。
至于小儿子给配的手机，李老伯他从来也不打，只是接听。因为小儿子说过，用这手机接听电话是不花钱的。不过要是儿女打电话来，他也只说上一句，我好好的，你们也忙，别老是牵挂着我。说完就让他们快点关机。他是舍不得钱哪! 隔壁张大伯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孙女儿看到这手机，十分羡慕，在李老伯来家喝茶时常常拿了玩，还把手机的铃声设置成《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李老伯也十分喜欢，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打开手机，听上几遍这首唱出了老人心声的歌。
一个人在乡下守着硕大的老宅，，一到晚上，就会觉得冷清和寂寞，每到这时，李老伯就会拿出那本他视作珍宝的相册，戴上老花镜，看看相片上的四个儿女，又看看相片上那几个可爱的小孙孙，最后眼光他总会停留在老伴的相片上。是啊，风雨中一起度过了五十多个春秋，咋能说忘就忘了呢？我还记得我们会为了点家庭小事经常的吵嘴，到头来总是我让步，家庭中没有必要一定要争出个输赢。现在你走了，没人在耳边叽咕了，我还真的不习惯。老伴呀，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们的儿孙们都好着呢，你就放心吧。这天晚上，李老伯做了个梦，梦到了老伴，梦中的老伴抱给他一条小黑狗，老伴说，这狗狗叫小黑，通人性，你就养着，让小黑伴在左右就不会寂寞了。
后来，李老伯果然托人要来了一条浑身披着黑毛，与梦中老伴抱来那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黑狗，他给狗狗取名叫小黑。小黑挺乖，只要有陌生人一进院门，它就会对着叫个不停，直到主人出来喝住，才会乖乖地趴在主人脚边，但仍旧会把尾巴夹在屁股下，两眼警惕地盯着对方。记得小黑第一次见到李老伯在县城的小儿子回来，就猛地窜上去又叫又咬，被李老伯狠狠赶开，小黑还耷拉着尾巴看看主人，显出十分委屈的样来。不过小黑的记性特好，等再次见到李老伯的小儿子时，已经会十分亲热地迎上前去，在脚边缠了两圈，又跑到李老伯的屋门前欢乐地叫着，好像在告诉主人，家里来客人了。
李老伯饲养的那些鸡儿长大了，公鸡会打鸣了，母鸡也下蛋了，就连那十来只蛋鸭也不闲着了，把李老伯乐得常常把嘴撕裂到耳根边。上半个月，他把那些鸡蛋、鸭蛋拿去市场上卖了，换些谷子玉米回来作喂鸡喂鸭的饲料，下半个月把鸡蛋鸭蛋攒起来，让儿子下乡来时带回城里，有时还会抓上一两只的公鸡一起带上。每当看到儿子满载而归时，李老伯心里美滋滋的。
八月十五快到了，小儿子买了月饼、水果和鹿龟酒等，带了媳妇和孙孙一道从城里回乡下看望老爷子。他们按老爷子的吩咐杀了只鸡，炒了盆黄澄澄的鸡蛋，又从自留地上摘来些蔬菜炒了。吃饭时，他们发现老爷子捏筷子的手抖得厉害，在小儿子的再三追问下，老爷子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半个月前，李老伯在张大伯家喝茶，喝着聊着，突然觉得头晕，手脚也有些发抖。老哥们几个急忙把他送医院，经CT检查，脑梗，幸亏送医及时，吊了二周的血栓通和丹参，现基本已经康复。
小儿子埋怨老爷子，为啥不打电话告诉一声，他也好请假来乡下照顾。老爷子笑笑说，你们也忙，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儿子，够辛苦的，我没事，挺挺就过来了。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傍晚，小儿子一家要回县城了。李老伯把攒下的鸡蛋、鸭蛋，还在自留地上拾掇了几样蔬菜让儿子儿媳他们带着，乐呵呵地送出了村口。走了好远，小儿子回过头去，看见老爷子迎着晚霞中站在村口，秋风吹乱了他的白发，就像一座久经风霜的雕像。那小黑蹲在老爷子的脚边，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的离去，不由得心里涌上一阵酸楚。随着那秋风送过来的，是老爷子手中的手机播放出来的那首歌曲:
找点时间，
找点空闲，
领着儿女，
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