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要学会原谅 回到杨贵家,陈宏高似乎有种掩饰不住的高兴。杨贵和王三平哄笑着把他让在炕上,递了纸烟,添了一双筷子,加了一个杯酒,三个人便喝上了。 边喝边说了一些酒场上的客套话。杨贵突然转换了话题,让陈宏高讲讲吓唬杨二狗的前前后后。 陈宏高抽了抽鼻子,很有成就感地讲了一遍,他连说带表演,把杨贵和王三平乐得笑个不停。杨贵说:“这叫杀鸡用牛刀。”停了一下说,“怎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王三平说:“没有不死的一说。” 陈宏高哈哈笑了笑说:“就这么吓唬一下他就行了,劲再使大了,人家会说我们不是人民警察,是黑社会。”王三平说:“要是搁在‘文化大革命’中,这杨二狗得蹲几年班房。”陈宏高说:“你咋不说在解放初期,杨二狗兴许还是个村长。”杨贵说:“听村里老一点的人说,刚解放时,我们村的村长就是个二流子。”三个人哈哈大笑。 王三平一本正经价说:“今天这事情处理的恰到好处,不会再出现按下葫芦浮起勺的事了。”看了看陈宏高。陈宏高也一本正经价说:“文老师对这件事矢口否认,依我看她不是怕名声传出去找不到好对象,就是怕杨二狗卷土重来。”杨贵说得很实在:“文娟老师是想在杨家沟扎根。”陈宏高不这么认为,他说:“扎根?‘文化大革命’时知识青年都表决心说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磨一手老芥,到后来还不是争先恐后,一个个都像候鸟一样飞去而且再不返回来。”说罢笑了笑。 王三平也笑了,说:“当年知识青年下乡,人下来了,心下不来,文娟老师可是心先下来,人再下来。”杨贵说:“我说她想在杨家沟扎根是有根据的。前半年她娘在城里的医院给她找下了工作,她都没有去上班。”王三平很意外:“真有这事?”杨贵说:“真的。” 王三平用拳头打自己的头。他一贯觉得文娟是一个有事业心的教师,对教育事业的忠诚是很珍贵的。但他没想到她竟然放弃了在城里医院的工作。杨贵则觉得文娟老师的故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道尽,就不想再说了。他对二位客人说:“喝酒,喝酒。”三个人又喝上了。 一瓶酒喝完后,王三平想打退堂鼓,杨贵看到陈宏高欲罢不能,就拿牙把又一瓶酒瓶盖咬开了,在桌子上的三个白瓷杯里都斟满了酒,自己先端起,又招呼两人端杯,说:“今天咱们来个一醉方休。”一扬脖喝了,陈宏高和王三平也一扬脖喝了,都喝得滋滋有味。喝来喝去,气氛不得上来,杨贵就提议能否划拳热闹热闹。陈宏高朝王三平看,王三平自知拳路不行,摆了摆手。 杨贵提说了一个“报数”游戏,陈宏高眨了眨眼,半懂不懂的。王三平说这个游戏有意思。杨贵让陈宏高先报,陈宏高报1,2,杨贵续报3……果然陈宏高最后报30,杨贵把酒杯端到他面前说,喝酒!王三平叫陈宏高歇着,他来。 杨贵报1,2,王三平说不行,我先报,就报1,2,杨贵报3。王三平报4,5……王三平报28,29,杨贵瓷着不报,陈宏高把酒杯端到他面前说,喝酒!又说你赢得我,却赢不了王老师。 杨贵说这个报数游戏是他跟儿子学来的,文老师给儿子教的,我怎么能赢得文老师的老师? 王三平等杨贵一仰脖喝干了酒,说:“杨村长,听说你民歌唱的好,来一首吧!”杨贵说:“原来倒是喜欢,好久不唱了。”陈宏高不喜欢听歌,说:“我听说你能说段子,来一段吧。”王三平也催:“说吧。”杨贵笑了笑,说:“我讲一个,你们一人喝一杯。”二位说:“行!”杨贵首先讲了城里打工的一个段子—— 远看城里似天堂,近看城里似银行; 到了城里似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 人人都说城里好,人人都往城里跑; 城里挣钱城里花,哪里有钱寄回家。 年年打工年年愁,天天加班像只猴; 加班加点无报酬,挨训挨骂无理由。 遇见老板低着头,发了工资摇摇头; 到了月尾就发愁,不知何年才出头。 王三平说这个段子他听过,陈宏高说他也听过,都不知这段子是谁编的,打工的编不出来。王三平说编段子的人一定不是个农民,或者说他起码原来不是农民。杨贵说:“那你说是个甚人?” 王三平说:“不猜了,你知道就说出来。”杨贵说:“我说出来,你们就要一人喝两杯。”陈宏高说:“说吧!”杨贵说:“我听说他原来是个代课老师。” 王三平说:”只有老师才编这样的段子,原来在学校受学生和家长尊敬,进城里打工受不了气,就这样发泄。”杨贵说:“喝酒!”王三平和陈宏高都赖着不喝酒。杨贵说:“你们不喝,我再不讲了。”二位只好端酒扬脖连干了两杯。 三个人都喝多了,有两瓶酒下肚了,还兴趣盅然。陈宏高和王三平要杨贵讲了一段还要再讲一段,苦得杨贵只好往下编排,说—— 砂子摇的撒啦撒啦 ,烧酒喝的呼啦呼啦 ,小姐亲的卟咂卟咂 ,警察来了嘿咋嘿咋 ,老板来说不怕不怕。 杨贵说罢先自己笑了,陈宏高和王三平也都哈哈大笑。突然,陈宏高做出严肃状,说:“好你个杨贵,竟然敢编排我们人民警察的坏话,罚酒三杯。”转过头问王三平,“你说呢?”王三平幸灾乐祸地说:“对!罚酒三杯。”杨贵说:“我只喝一杯,你们也得喝。”说罢一扬脖喝了。见陈宏高和王三平也喝了,就兴致勃勃地讲了一个逗人大笑的段子—— 高年级男生+低年级女生=惯例;高年级女生+低年级男生=出位;同班男生+同班女生=近亲;老乡+老乡=老谋深算;校内男生+校外女孩=艳遇;男老师+女学生=头号新闻;女老师+男学生=传奇。 王三平嬉皮笑脸地说:“好你个村长大人,编排罢警察,竟然又编排我们人民教师的坏话,罚酒六杯。”转过头问陈宏高,“你说呢?”陈宏高说:“不行!一样的,罚酒一杯。” 杨贵一扬脖喝了,说:“我再不讲了。”王三平问:“为什么?” 杨贵说:“我再喝就醉了。”王三平说:“不管你再讲什么,我和陈所长喝。”陈宏高点点头说:“好!” 杨贵的兴致又来了,他的肚子里简直就是个杂货铺,什么样的段子都装在里边。他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两个逗人大笑的段子—— 领导干部不喝酒,一点政绩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警察如果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老板如果不喝酒,一点生意也没有;同学之间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朋友之间不喝酒,一点交往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 陈宏高和王三平听得津津有味,听罢都哈哈大笑。杨贵给二位斟了酒,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这时候,王三平已喝的脸红脖子粗。陈宏高则不然,他走在哪个村都少不了喝酒,他喝酒跟喝凉水的感觉和效果一样,喝再多也从来不见脸红脸黄更不见醉。但他喝酒从不独个品饮 ,必得有一伙酒伴,起码得有一个人陪着。他抓人要喝,不抓人也要喝。现在他看着王三平喝得那样就感到不悦,有点莫名其妙,说:“你那个样子,以后再不要喝酒。”王三平:“我也不想喝哩。” 再说杨二狗。他很长一段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天,杨贵见他孤零零地、一动不动地在家门前站着,眼睛不知朝哪里看着,心里好笑又感到疑惑不解,杨贵就和他招呼一声。杨二狗不说话,只是朝杨贵摇了摇手,还站在原地不动,后来就蹴下去,双手抱住个头。杨贵感到陈宏高的办法真是灵光,真有点文化大革命那时候的效果,干了坏事就抬不起头。文娟也发现,杨二狗这个男子汉远远地看见她就躲,很像闯祸的孩子似的,倒弄得她不自然起来,心里怪怪的,说高兴她高兴不起来,说难过也算不上是难过。她早已经知道那天黑夜来学校骚扰的坏蛋就是杨二狗。所以她看到杨二狗那副样子,就又想起杨二狗那天夜里慌乱的狼狈逃窜,意识到他确实是个干不了坏事的人。 一次干娘跟她说起了乡里村里处置杨二狗的前前后后。文娟听后说:“干娘,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是当事人,什么都蒙在鼓里。”钱瑞英说:“乡里咋做咱管不了,你也不要多想,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文娟满脸不高兴地说:“乡里真的为我好,就应该先问问我是怎想的,不该那么兴师动众。”钱瑞英真诚地笑着说:“而今事情已经过去了。有句什么话昨说哩?” 文娟说:“是不是说向前看。”钱瑞英说:“对着哩。”又说,“你是个教师,道理比我懂得多,干娘只想提醒你一句。” 文娟赶紧说:“干娘,你说吧!”钱瑞英:“冤家宜解不宜结!” 文娟点了点头,听干娘继续说:“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必要像剥掉皮一样相互埋怨,事过了完全可以自然一些,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不是阶级敌人。”又说,“杨二狗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安分守己,他只要以后不拐弯抹角跟你过不去就行了。” 文娟是个会想事的人,知道干娘说这些话是为了她好。她渐渐地明白,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会碰到许多不顺眼的人,如果你不学会原谅,就会活得很痛苦,活得很累。可是她也感到人要做到原谅是很难的。后来从一本书中看到—— 原谅是一种风度,是一种情怀,原谅是一种溶剂,一种相互理解的润滑油。原谅像一把伞,它会帮助你在雨季里行路。 原谅自己不能成就伟业,不能出人头地,原谅自己不能才华横溢,原谅自己没有成为富翁。原谅自己,别紧紧抓住自己的弱点、缺点和过失不放,太苛求自己,只会使自己丧失自信和勇气,放弃了希望与上进心。要放下包袱,给自己解压,相信以后的人生还有机会。 原谅别人,人和人之间难免有碰撞有摩擦有矛盾,或许对方根本就是无意,或许对方有难言之隐。退一步天地宽,不妨试着置之一笑,给别人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原谅别人需要具有高远的宽阔的胸怀,吃亏并不代表软弱可欺,原谅远远比报复好! 原谅生活,因为它永远像天空一样,并不总会纯净透明,晴空万里,它会让你欢笑,也会给你悲伤。它不会让你一直能幸运幸福,它会让你尝遍酸甜苦辣咸。假如你不能原谅,一定会难以承受,后果是你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折磨。 原谅是什麽?原谅自己并不意味着对自己放纵,原谅别人并不代表着丢弃原则,原谅生活并不是不热爱生活。 文娟感到豁然开朗。以后她遇见杨二狗,就主动和他搭一句话。开始他还躲,也许他的别扭情绪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除。后来也能和文娟搭一句话,但很不自然。 文娟还发现,村里人看她的眼光不同于前,她料定那件事早传开了。她却依然平平静静,只是在夜里睡不着时才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然也想她来到杨家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 村里人再怎么传播杨二狗的耍骚使坏的事情,文娟就一无所知了。本来她就不想再理会这些。她之所以不理会,不是说那件事不重要,而是说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眼看着就要进行中期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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