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雉鸡翎的童谣
马玲玲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高民生竟然给她端茶倒水,不像平时那样翘着二郎腿,悠然地仰躺在老板椅里面,而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喜眉笑眼地和她说话,好像她给立了大功似的。
高民生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和风细雨地,和她讲着今年的几件大事的设想,仿佛根本不知道马玲玲放炮的事情。马玲玲设想的骤风暴雨竟然变成了味美汤鲜的心灵鸡汤,原来准备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高民生其实也在观察马玲玲,希望她主动讲出来,他也好趁机循循善诱开导她。马玲玲终于迟疑着说:“高书记,我今天在区上又冒泡了。”
高民生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她能说自己冒泡,说明自己已经意识到不合适了。他故作惊异地说:“冒泡?冒什么泡了?”
大家都说马玲玲是放炮,而马玲玲自己却说是冒泡,很有意思。
马玲玲一五一十把情况一说,高民生问:“你觉得是冒泡吗?”
马玲玲说:“我说的是真话。”
高民生鼻子都能气歪了,他在桌子上摸了一根烟,点上,缓缓地说:“真话?真话也不能随便讲,庐山会议,彭德怀讲的也是真话,可结果呢?”
马玲玲:“结果?最后还不是给彭老总平反了吗?”
碰上这油盐不进的,高民生实在是无语了。
看见高民生无奈的样子,马玲玲却笑了:“高书记,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努力去苟同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马玲玲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童年的时候,一大群小朋友在玩那个攻城的游戏,十几个人分成两队,相隔十几米各站两排,两两之间手拉手,唱着他们那里独有的歌谣:
“雉鸡翎,攻马城,马城高,炸城腰,麦草垛,要哪个?就要马玲玲个美家伙!” 马玲玲呢,就从队列中昂首挺胸地走出来,在小伙伴的呐喊声中,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俯身塌腰 ,瞄准一个关口,猛地冲杀过去,冲断了对方的拉手防线,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一手拽一个,在同伴的欢呼声中英雄般将刚才冲破的两个人俘虏回来。
马玲玲现在还常做这样的梦,她小时候就是个有名的假小子,经常和一帮男孩子经常玩这游戏。她的老家在西州城东的狄寨原上,村子就叫马寨。她一直怀疑自己应该是匈奴的后代,包括她的村子,她的姓名,他们小时候玩的特别的游戏,以及她骨子里改不了的个性 。高建群写的《最后一个匈奴》,很令她激动,她坚信自己就是匈奴的后代,她就是那个最后一个不屈的匈奴。
她还研究了狄寨原的历史,晋武帝时,有个叫郭钦的朝官上书说:“关中人口,率其多少?戎狄居半。”就是说,当时关中人口中戎狄民族占一半。十六国时,朝廷多次从甘肃宁州将羌族人迁到狄寨原上,其中一次就5000户,直到现在还有不少村名都和当时的民族迁徙有关。狄寨原,这就是一个几百上千年前各民族,尤其是狄戎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的地方。
马玲玲坚信自己是匈奴或者狄戎民族的后裔,身上有那样的血统,有那样的性格,那就不足为怪了。 马玲玲的父亲是一个军人,在新疆当骑兵,很威武的,后来转业到西州一家军工厂。母亲是乡诊疗所的医生,上过工农兵大学,学的医学,救死扶伤,接生复骨,在十里八乡声望很高。她是高中毕业后,上了西州司法学校,毕业后成了一名街道干部。马玲玲还有一个哥哥马萧萧,身高马大,篮球打得很好,在父亲的工厂里当工会副主席,文体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老公陈安若在西玛电子信息公司做副总,工作轻松,悠悠然,还拿的是几十万的年薪。儿子陈逸帆正在读初二,上的是西州一中,省级重点,两口子都忙,照顾不上孩子,就把孩子寄宿到学校。
这样的家境,马玲玲是很满足,很高傲的,衣食无忧,谁不求谁,她在仕途上没有更多的想法,领导与下属,在人格上是平等的,所以她才能直言不讳,无所顾忌,当然更多的是她的性格使然。 那种性格,就是她常给人说的,她的祖先血脉中流淌的,狼一样的坚韧不屈、桀骜不驯,所以她经常会做那个令她血脉偾张的游戏梦,那个应该属于他们祖先浴血征战的故事遗存,说不定她的前世就是一个攻城拔寨的花木兰一样的女英雄。
后来有了网络,她的网名就叫做雉鸡翎,从来没有改过,很多人觉得很奇怪,问她来历,她只说觉得好听,有感觉。好听不好听无所谓,她是真的觉得有感觉,顶戴花翎,披挂整齐,傲视群雄,好像要策马扬鞭上战场,她感觉自己宛然花木兰或者穆桂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