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米饭散文]往事成伤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旧唐书·魏徵传》）                                                            ——题记                  一    秀和亮说，老公三天前去山里放牛，昨天牛儿自己回来了，老公却没有一点音讯。       说这话时，秀站在门口，手里拉着三岁的女儿娜。秀阴着一张瓜子脸，头发乱蓬蓬的，鬓角的两缕长发垂下来，耷拉着。娜穿着背心短裤凉鞋，一脸的好奇和喜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       秀是仙乡丁村的村民，三十出头，五年前从邻村嫁过来，老公建为人本分，木讷少言，长期在邻乡的矿山干活，前一段刚回来，说好过两天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就走的。       亮是乡里的党政办秘书兼司法助理员，二十三岁，瘦高个，短发头，戴一副茶色的眼镜。亮参加工作时间虽然不长，却素以睿智著称，七村八寨大大小小的矛盾纠纷到了他手里，从来没有弄不妥帖的，领导喜欢亮，群众也喜欢亮，亮呢，也越干越有信心了。那天亮正好站在办公桌前，提着黄铁皮电壶往玻璃瓶做的茶杯里添水，刚添到一半秀和娜就来了。亮就顺带着用一次性塑料口杯给秀倒了杯茶，招呼秀坐下。       亮详细地询问了建失踪的时间地点和经过，秀一一做了回答，亮一边记录，一边观察秀，秀始终不敢抬头看亮。            亮给区里的公安派出所打电话，秀去厕所，娜在门口玩。亮打完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两颗糖给娜，问娜几岁了？上幼儿园没？娜说三岁了，开学就去幼儿园。亮忽然问娜，你知道爸爸去哪儿了么？娜说，那天晚上，她迷迷糊糊觉得妈妈和一个叔叔把爸爸从床上抬走了，从那之后爸爸就不见了。        县公安局立案侦查，秀和建的卧室墙上有血迹，同村的贵和秀来往密切，近日不知去向，被锁定为娜所说的那个叔叔。     贵躲在老林的庵棚里，两日后被公安干警和基层干部抓个正着。贵和秀被带到乡上，贵招供，带专案组去秀门前的鱼塘里挖出了建，建头颅右额钝器伤，窒息而亡，塘中有清晰的挣扎痕迹，围观之人皆唏嘘不已。专案组按照贵的供述在塘边淤泥里找到了那把斧子。        秀见贵招了，和公安干警说，时候不早了，她得回家去喂猪，再说娜还一个人在家……        秀被带走了，亮安排村里的干部找到娜的爷爷奶奶，让他们负责照管娜。        一年后，贵被执行死刑，秀被判有期徒刑15年。 二         贵快40岁了，会瓦工，平日里除了耕几亩坡地外就是去张家李家的干活。贵勤快、心细、手巧，活干得好，而且每次算帐时贵都会给主人家让几个工，多则三五个，少则一两个，主人家高兴便到处夸贵，贵口碑好了，收成就更好。贵读过两年初中，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由是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重。贵的女人是本村人，算得上一表人才。儿子10岁，虎头虎脑的，在乡中心小学读三年级。     按说贵应该是人到中年踌躇满志了。可就在去年春上，贵的女人却跟着一个四川来的木匠走了，走就走了呗，还带走了孩子。四川木匠是给贵家里做家具的，打一口箱子和一组立柜。贵去邻村给人砌墙，女人给木匠做饭。三天后贵回到家里，女人、孩子和木匠都不见了。女人和孩子的日常用品，贵给女人的三千块钱也都不见了。贵去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来村里排查了两天也没整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通知贵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之后就没了下文。     贵是在秀的邻居家里认识秀的。贵粉刷屋子，秀帮邻居做饭。见到秀的时候贵呆住了，秀也呆了。贵的儒雅和秀的柔媚让他们在刹那之间就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贵忘了手里的活，秀提着水桶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娜喊妈妈秀才脸一红回过头去。吃过中饭贵喝了一大茶缸酽茶，长杆杆泡的那种，又抽了一根两头平的纸烟，觉得有些困乏，想休息一会儿，主人家没了空床，秀说去我家吧，贵便和秀去了。     建不常回来，娜还小，贵和秀得了空就相互的来往，渐渐地竟到了难舍难分的境地。建偶尔也会回来，建回来了贵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再说有一次建突然回来了，大约晚上十二点的样子，建开门，贵吓得提着衣服躲到了床底下，直到建和秀都睡着了才蹑手蹑脚仓皇逃离。     建在家里待的时间越长，贵的心里就越不舒服，贵找到秀，说要做了建，秀先是吃惊，后来想想这建，没文化、木讷、老实，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哪点也比不上贵呀？于是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那天晚上，贵提着斧子，摸到床前，对着熟睡的建下了手，两人见建没有吭声，娜也没有醒，便一前一后地拖到门前的鱼塘里，用锄头匆匆地捣了个坑，草草埋了。     贵带了秀给他装的馒头，乘着夜色，上了十里之外的乌龙寺。乌龙寺早就没有寺庙了，只有大片大片的草甸和灌木丛。正好树林边有一处庵棚，那是牧人用茅草和树枝搭建的，庵棚内铺着枯草，又紧张又疲惫的贵在枯草堆里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贵被抓到乡上，起初拒不认罪，警察用乡政府院内的块子柴打贵的腿，贵挺不住便一股脑儿的全招了。七个警察铐着贵去指认现场，挖出了建，找到了作案用的斧子。     庭审时，贵看着秀，向法庭忏悔，说自己后悔了，后悔去做傻事，说自己对不起建，更对不起秀。 三         十五年，对人生而言是漫长的，与光阴比，却十分短暂。     十五年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秀刑满释放了。     当初遇见贵，秀真的纠结过。贵有本事，有气质，有情有义，可自己毕竟已经相夫教子了。只是后来，不知不觉就被感情俘虏了，而且俘虏得很彻底。再后来的后来，秀觉得，爱一旦成了心魔，迟早会让人失去理智。     贵连夜走了，秀回到家里，娜还在睡，秀轻手轻脚地挪开孩子，把染了血的被褥枕头拿到火炉里，一把火烧了，又用炉灰敷了地下的血迹打扫了。处理完这一切，鸡叫五遍，天已经亮了。第二天秀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认为应该检查的部位，确信没啥痕迹了才略略地安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秀一直不敢上床睡觉，勉强着睡了，也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建就站在床边，满头满脸的血，有时候刚一迷糊，就会不由自主地惊醒。     去乡上说建失踪的事，秀也是万般无奈了。建没了，总得个理由吧，自己若无其事绝对是说不过去的，不如主动给官方报了，他们找不着人，自己也就好交代了。只是秀说啥也没想到麻绳绳真的从细处断了，偏偏就遇上了亮，仿佛就是自己的生死劫似的。娜的一句无忌之言，猝不及防地把自己打垮了。秀想过很多种可能，也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的思想准备，秀毕竟是小学毕了业的。只是刚到乡上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亮识破了，这个太出乎秀的预料。伪装被撕得干干净净的，秀懵了，真想在亮的办公室里找个地缝。     公安干警和基层干部用了小半天的功夫来问秀，秀一直不说话，直到贵被抓了，秀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了，突然间四肢瘫软，浑身没劲，也就问啥说啥了。交代完了，干警并没有对秀怎么样，依旧让她窝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     秀觉得事儿是贵干的，自己没啥事，在乡政府院子里看干部们打了会纸牌，就和干警说自己得回家喂猪，还要给娃做饭呢。秀对法律常识的无知，在这个小山乡里被笑话了很久。     那天贵在法庭上说的话，秀全听进去了，秀当场就哭了。她觉得都是自己，对不起建，对不起贵，更对不起的是娜。     十五年来，秀早就明白了，很多事，实际都是有活路可以选择的，可当初，自己却偏偏选了条死路。     娜十八岁了，高中眼看着就要毕业，理论上已经长大成人了。好几次见面娜都不认秀，秀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得到娜的原谅。不过她知道，无论什么结果，她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     有时候，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和贵来，她想，要是他俩都还活着，要是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啊。

    有时候，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和贵来，她想，要是他俩都还活着，要是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啊。


                                        ——好文，好文！读来意味深长！让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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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放歌 发表于 2015-9-16 18:36
有时候，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和贵来，她想，要是他俩都还活着，要是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根本就没有 ...

白鹿放歌 发表于 2015-9-16 18:37
分享至西部文学网微博，再问好版主！

谢谢白鹿兄鼓励~

隽永的耐人寻味的小说，咋么发到散文了？拜读！

洛沙 发表于 2015-9-16 20:36

谢谢老师鼓励~

李永春 发表于 2015-9-16 20:36
隽永的耐人寻味的小说，咋么发到散文了？拜读！

不敢以小说自居，想想小说也是散文，就发来这里了！嘿嘿~

有时候，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和贵来，她想，要是他俩都还活着，要是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啊。

清泉东风 发表于 2015-9-17 14:15
有时候，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和贵来，她想，要是他俩都还活着，要是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

红米饭 发表于 2015-9-17 14:31

问好，老师！

米饭写小说了！精彩！

人间烟火 发表于 2015-9-17 17:24
米饭写小说了！精彩！

拜读佳作，向老师学习！

此篇佳作已被《西部文学》官方微信公众平台（西部文学微杂志）第420期采编.手机扫一扫分享你的作品

      

刘雪儿 发表于 2015-9-18 03:48
拜读佳作，向老师学习！

刘雪儿 发表于 2015-9-18 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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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师鼓励米饭~

绝好的短篇小说，参考。

陶然国 发表于 2015-9-18 14:22
绝好的短篇小说，参考。

谢陶兄鼓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