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日子,我很喜欢听诗。 黄昏。太阳坐在树杈上。透过枝与枝的空隙将一脸酡红映在江里。轻轻地,一漾一漾,美得如诗如画,直至渐渐醉沉江底。 我就在这样的时刻,抚了座椅,安坐在阳台上,静静地听诗,听泰戈尔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音乐从遥远的地方升起,袭来,铺满阳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我不能说我爱你/”…… 钢琴轻响的节奏犹如空山伐檀,一记一记重重敲击在我心底最软处,每一个诗句都震撼着我的灵魂。诗人的情感之路一定遭遇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不然怎会深深打动百年之后一个不谙诗律的无名之辈呢?“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爱到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却装着毫不在意/……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诗太过于阳春白雪,遥远得像天上的星辰,不可企及。记得曾经在三亚装腔作势地朗诵过普希金的《致大海》,蔚蓝的波浪,温顺的风帆,黄昏的轰响……一边朗诵一边张开双臂在海滩上狂奔,可是苍白的声音瞬间就湮没在喧响之中。也曾经在老家的溪涧旁轻吟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急流》,艳想中的小鱼,炉子里的火焰,珊瑚似的夕阳,都成为我无边遐想中的一片辉煌。我会走一段想象一段,荒林、废墟、草屋,立即就会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可是真正的解读却不甚了了。太过肤浅,太过直觉,终于把我推向了诗的边缘而使我不得不驻足兴叹。此生与诗无缘! 然而泰戈尔平静而苍老的嘴唇只一动,就像黄钟大吕震撼了我的心灵。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还可以如此表达,这样的距离岂止是生与死的距离,简直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重新来过的距离! 细细检索,其实每个人都丈量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只是有人将它变成了现实,有人还在缩短这个距离的旅途中。 真正的大美当还是泰翁笔下的距离: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当你想起他时,心底就会掠过浮云般的温柔,淡淡的欢喜,又隐隐的疼痛;有那么一个人,当你想起他时,心底是永远无法脱口的痛,默默地牵挂,又深深地祝福;有那么一个人,当你想起他时,心底总会注满一份深情,不能别过,又不能忘怀。 音乐还在继续,我一遍又一遍地静心谛听着诵读,那样的提顿,直读得人心慌慌的,意乱情迷中,惦记就赫然变成一袭鹅黄色的风衣,一款飘柔的红丝巾,她笑吟吟地从天而降,红唇轻吐: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 我猛然惊觉,眼前已是华灯初放,红唇佳人早已离去,想来也是钟爱这首天人之作的。 从此,我在黄昏不敢再独坐听这首旷世奇作。我怕一旦沉浸诗中,只剩下一个孤独落魄的阳台雕塑,呆板地逡巡着广袤的星空,辜负了美丽的黄昏夕阳。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深知这也是最远的距离,我不是智仁之人,但可以把感情轻轻赋予山的峻峭水的柔和,在刚柔之间效太白浪漫而歌,在长河落日的深夜去那个心里最深的角落静静的体会泰翁之音,思念丝巾风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