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村子南边,东西延伸着一条深幽幽的长沟,沟里有一弯清澈的溪水,溪水的两旁,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有核桃,有青木枣,还有软枣,但更多的还是酸枣。
小时候,我们常去那儿玩,虽然大人们为此操尽了心,老师们也一再下“禁令”,但还是屡禁不止。 春暖花开的日子,当满沟都撑起了绿汪汪的青伞时,我们便成群结队去那里玩“捉迷藏”。那时候,沟里的树有丈把高的,有和父亲一般高的,也有的只和我们十来岁的个儿差不多。其中要数酸枣树的姿态袅娜。大多数极像丛木,从黄土中蹿出胳膊粗的杆儿,贴着地皮的部位往上,轮生出无数的斜枝,枝上长满了尖尖的褐色刺,枣叶如同我们的手指甲般大。若稍一走神,就有谁的衣服被刺咬住了,即刻被撕开一个大窟窿,我们美其名曰:“透气洞”。更可使人生趣的是枣刺抓住了女孩子们的长辫子。我们被刺扎得哭爹喊娘,可那些“幸灾乐祸”的男孩们却在一旁蹦着笑。有的时候,扮演“大花猫”的孩子们,藏在那扎痒痒的酸枣树底下,折腾半天,眼泪都快哭干了,就是出不来。捉“猫”的大伙来解救,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搭救出来。但这时的脸上、手背上,却印满了鲜红鲜红的血迹,衣服呢,早成了蝴蝶的翅膀——翩翩起舞。虽然我们惧怕回家后的惩罚,但只要一钻进那使人惬意的绿境里,把什么都忘了。 特别是时令至七月,那条青青的枣林沟,简直成了我们这些大小孩快乐的“王国”了。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十二、三岁了,大一点的也有十五岁。每天中午午休时间,我们几个“不安分”的“惯犯”,就悄悄地从熟睡的同学们身边溜出教室,像猫儿一样,弯着腰越过“最后一道封锁线”——老师的办公室门口,一溜烟地向枣林沟飞去。那里有绿油油的树棚,更有着使人馋得直流口水的酸枣。只有我们这帮“馋猫”,才经不住那一半泛红、一半发青的嫩生生的酸枣的诱惑。只见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倒空的张大口的书包,书包的带子被套在脖颈上,右手攥着一人高的竹棍儿,左手怯怯地掰着酸枣的枝干,只将棍儿“嗨!嗨!”地摔两下,便听见“哗啦啦”落地的声音。这沟里的树长得很巧妙,因为沟的两岸全是些像土炕一样的台阶,足有两三米高,枣树就奇迹般地从“炕”崖中挤出来,只那么使劲一蹿,便你拉胳膊我抱颈,弯弯斜斜漫舞成一大丛。大点的孩子主动登高用棍打,“小不点儿”只顾忙碌着在下边拾。“胖乎乎”的酸枣砸在底下孩子的头上,“噼里啪啦”,被击得四处乱溅,满地乱滚,红红绿绿,呀,真像一群嬉戏的珍珠玛瑙。下边的毛孩忙着一手拾地上的酸枣,一手便不停地从书包内抓出两、三个,塞进嘴里,牙齿稍稍一动,“咝”——那酸溜溜、香津津的汁液便立刻顺着喉咙,一股脑儿润到心底。 当所有的书包都被装得鼓鼓囊囊的时候,我们便蜂拥着归去。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常常印满了我们杂乱而淘气的脚印,落满了我们吐掉的枣核,也撒满了童年那山陬海隅的生活所浆染得圆润润的欢歌笑语…… 当秋风摇落了满沟的绿伞时,我们仍然是枣林沟的常客。望着那光秃秃的枝丫,渴望着重新长出绿叶,结出红枣。但是季节愈加寒冷,瑟瑟迈过秋的身旁,又浩浩荡荡投入冬的怀抱,并且沉沉久眠。为了想吃酸枣,我们每天都去枣林沟,偎着冻得发紫的树身,望着凄凉的深沟,盼望着第二年春的早日光临。在一片叹息声中,一位五年级的大哥哥想出个好办法:“如果我们在沟里盖上大大的瓦房,酸枣红的时候,多多积攒下来,酿成酒,或者做成罐头存起来,秋天和冬天不就能吃么?”他的想法得到了大家伙的赞同:“对!我们做好多好多的罐头,我们还要送给城里的小朋友们吃!”大家喊着“做罐头喽”“做罐头喽”,像小鸟一样欢飞起来…… 一晃八年过去了,儿时的伙伴们大多留在了家乡,和我们的父老乡亲一起,美化着村庄,美化着枣林沟。我虽远离故土家园,但那思乡之情丝毫也没有减淡,甚至愈加浓厚了。每当想念自己的亲人、伙伴时,脑中、眼前总赶不走枣林沟那郁郁葱葱的影子。是的,我忘不了那童年天然的乐园,忘不了那酸溜溜的“葡萄”,甜滋滋的笑声,更忘不了那童贞的幻想。 前不久,从一位同乡的手里,我接过一瓶酸枣酿的酒。一拧盖儿,嗬,好香啊!我不由得张大了口,深呼吸似地吸进满肚子的醇清芳香,馋涎立即就滴了下来。 同乡告诉我,伙伴们去年就改造枣林沟了。沟里已经布满了水泵,盖上了六排酒坊;出售的酒在本地享有一定的美名;还利用嫁接方法,奇迹般地让酸枣树结出又肥又大、酸甜混融的家枣来;副业经济去年一年纯收入两万多元;今年又在沟里种上了苹果籽,过不了几年,就能吃到家乡的苹果罐头了!听到这里,我惊呆了,心里比刚喝过的醇酒还滋润、沁脾。 我想,毕业的那天,我一定要背上行李卷儿,携着许多《科学育树》、《科学酿酒》的书籍,回到久违的家乡,回到那所难忘的天然的乐园——青青枣林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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