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清泉东风 于 2015-10-11 20:11 编辑
这是秦岭山地中的一道深谷,但却少了秦岭的巍然与雄峻。谷口山形缓缓,少巉岩,多苍翠。往里去,山势就陡峭,见巨石在两边立起,谷中就阴暗起来,深深的谷底就成了一道石峡。辋川河湍湍急奔,峡中便轰轰回响,仿佛山石之力全都聚到了这里。路被扭曲着在峡中急绕,山石全然悬在头顶,危岩耸耸地挟成一线,惊得人大气不出,只低头急行。有山风在流窜,呼呼鸣叫,山谷便嗡嗡颤动,寂寞的大山竟有了一种沉沉的音律。 过石峡,天地突然就开阔,谷地宽坦了,四面翠峰林立,又一种清清奇奇的秀。仿佛人来到江南山水,奇异这秦岭山中会藏有这么一块天地。山间常见一弯平畴,山村屋舍半掩在绿林中,轻烟枭枭,犬声吠吠,时见红衣秀女在溪石上捶衣,清幽的山溪里便泛出一团红红的晕来。 惊奇的是,这里逢谷沟便有山泉淌出,走到哪里皆可听得潺潺水声。热了可洗,渴了能喝,浴后一脸爽气,饮罢一腹清甜,人心儿都要被这山水融化了。这儿的谷地纵纵横横,绿水宛如轮辋,于是人们就辋川、辋川地叫开了。 春里,这儿桃花绽红,梨花飞白,谷中就浮着缕缕清香;秋时,果实便在枝头悬挂,满山赤橙黄绿的丰富。这里是诗、是画,有音乐也有色彩,有江南山水之清秀,又感北方山石之浑厚,阴柔刚阳之气皆能体味出。怨不得唐代诗人王维会到这里隐居,而辋川图和《辋川集》为世人传颂,实在是因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太富有诗情画意了。 一个幽静的山弯,有着一带山村,家家门前无院,房则高大,门楣上都悬着一个避邪的镜儿。出门是一方平地,青石卧着,松枝儿堆着,村妇们就在石上闲坐,大半聊到欢喜处,几人就朗朗地笑。 来人问:“是白家坪村么?” 妇人道:“就是。” 又问:“传说中诗人王维所栽的那棵银杏树是在何处?” 她们听着便笑,说:“是那棵白果树吧。顺大路前去,绕过山头便可看到。” 话毕又叮咛遇了岔道千万不可走小路。来人去了,她们仍直直地瞅,总是放心不下。 终是寻到了那棵银杏树,遗憾的是在一座工厂的车间旁。这是一座国防企业,建造工厂就破坏了自然,可喜得是,那棵银杏树却得到了保护,围着铁栏,长得极为茂盛,其身高大、粗壮的非四人不可围拢,出地两米便分三股直耸而去,竟似一把千年古伞。若细瞧那树杈里,竟藏着个拳头般大的黑洞,靠近时,就听到嗡嗡音响,有几只黑蜂窜出,投一石子去,又窜出几只,而后竟接连不断,成一团嗡嗡的蜂群了,静听去,其音浑重如铜钟在风里的颤响。 久之,人便生出奇思,仿佛眼前的银杏树在喃喃低语,倾诉着辋川千年来的世情,那该是忧还是喜呢!不是么,千余年了,诗人的书香楼阁已荡然无存,而祭念他的“鹿菀寺”如今也成社员的住屋,唯有这株千载高龄的银杏树且历经苍桑,直直挺立,苍苍郁郁地活着。这种文化,这片山水就如此这般的渐渐逝去,想到就忧心忡忡。可喜的是,今日之辋川,由于旅游的介入,已不再封闭自守。而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开发了辋川溶洞,游人便常来常往。如今这里公路成网,交通便利,说来便来,想走即走,虽说是山野之中,却能见到辋川文化的踪迹,闻得现代流行的音乐。一路走来,瓦窑座座,新屋成行,处处可看到一种繁荣富裕的景象。
是一个实在的溶岩空洞,在辋川东端溪水村的半山上。据说有着九万年的历史,三十年代为一道人采药时发现。因洞中有乳石怪立,人的想象便生发出去,借民间与宗教的传说故事,修造出一个神奇的太虚幻境,就凌云、锡水、盘龙、卧虎的有了洞名。 洞以凌云为最,入口不大,渐渐宽阔,有奇形怪状之石翘露,或立,或卧,或奇突于洞顶,或怪出在石壁,未经雕饰,自成各种栩栩如生的物象,如藏龙卧虎,鲤鱼群龟,像太公观鱼,伯牙抚琴。奇妙的是那洞中乳石,受自然山水的常年浸蚀,那石就变幻了形态。像凝固的云、流动的水、又如破土的竹笋、含苞的蓓蕾。清晰的是那石上的纹路,竟成许多绝妙的壁画,一层一层延伸的洞顶,不想却幻化出一尊佛像。人便想象那一定是如来了,于是又看出了文殊、普贤和众多弟子。 洞中有阔处,便也有窄处。阔大的如庭,窄小的只容得一人,陡陡的云梯便旋转着下去。有红蓝乳色灯光照射,光里常常浮动着彩色的烟雾,像漂流着缕缕仙气。奇怪的是洞口丝丝冷气,越往里去便越温湿,满壁就凝结起小小的水珠,有滴滴答答的声响。 若对溶洞做一个沉思,便想象不出几万年里,这山是做着怎样的运动,才形成如今这般模样。洞中乳石,更是有趣之物,上边的往下长,下面的往上抻,在同一直线上做着相反的运动,看着互不相连,实则浑然一体,只是空间部分让水占了去,做着千万年的滴水运动,这倒使人奇异水滴石穿的哲理了。
辋川东去有一庵,叫它水陆庵。那儿南面是山,北边为原;不过原是远了点,虚了些的。东西则是弯弯扭扭的灞河川地,灞水自南向北斜淌着去。远远瞧了,四面皆为山原所堵,感觉是立在了山洼里,天窄地也狭了。 南山有两道奇峰,直直耸入天上。有石纹自山顶斜下,匀匀的往一处扭去,全然成为两座完整的巨石,倔强地立在那里。峡间有山水淌出,分两股缓缓流过一里余地,便又合在一起,围出一个鱼形的岛来。岛中多沙石,少绿草,水陆庵正处在两水相汇的夹角里,孤伶而立。由远处望去,一丛翠柏裹着一围灰墙高院,清清的荒野中就落了一团绿云,隐着一个迷人的仙阁;若从高处望下,那庵就像是这鱼儿的眼睛,真是地处的奇巧。 一座石桥过去,就是水陆庵。入山门,是一座三进的四合大院,顺青砖小径绕过,正是水陆庵的大殿。殿门甚高,有花草古柏所衬,立在门前,就闻得缕缕香火味儿,虽说未入得殿门,心神儿已落入了空静。步入大殿,就是一个佛的世界,满壁的佛像活脱脱在那里。有佛坐着,仿佛口中念念有词;站着的,似乎随时会走下来,那衣带儿正在微风中飘动,身下的白象、麒麟且静静地在那里喘吁。释迦牟尼毕竟是佛中鼻祖,他正中襟坐,两眼含光,两旁为药师、弥陀,以示在东方、本土、西方三世的;两侧且有阿难、迦叶两大弟子相随。释迦之外,还有老子与孔子,真可算是佛、道、儒三家首领的聚会。 这里最为精彩和丰富的,要算南北山墙上的群塑。那是佛的“本生”和“经变”故事的活现,盈尺的人儿,层层累叠,满布壁面,其间有亭台楼阁,殿宇宝塔。也见山水桥梁,园林瀑布,奇花异卉,珍禽怪兽,其色彩之炫目,神态之缭眼,令人眼花目乱。还有骑牛坐象者在那里悠然缓行,乘狮驾麟的却跃然奔驰,呈一种动着的自然美态。顺着小人儿数去,往往记后而有漏,忙左而乱右,总是计算不清,这才去翻志,竟有三石六斗菜籽之多的说法,据考证则为三千又七百余尊。又查,得知此塑为明代民间艺人之手,于是,游人真为塑造者的高超技巧和写实能力所惊叹。 要说更令人感动的,是那尊十六臂观音菩萨了。她静静地盘坐在那里,双目闭合,十六只胳膊成扇形自然伸展,每只掌心中有一只半睁的眼,看不出那眼中含着的是悲哀还是欢喜!可传说中她是一个皇帝的女儿,为父王所宠,不料父王害了病,非得女儿的双眼双臂为药不可,两位姐姐拒绝,而她却献了出去。此事感动了佛界,将她超脱为菩萨。她那颗善美的心为人间所崇尚,人们塑造了她,也热爱着她。 这儿让人留恋的,还有那湍湍不息的兰水。你坐在河边细观,河床里全堆满卵石,大若石碾,小到细沙,全然雪白的让人吃惊,疑心是由落到了雪的王国里。兰水在石间跳跃,水色清透见底,有细沙在石窝里微微旋荡,似游动的虫儿,一闪一晃,裹一身莹莹的光。远瞧了,雪一般的河石里,水便成了蓝色,似蓝天落到水中,化做一条美丽的蓝缎在那里鼓动,惹得人非伸手去摸它不可。顿时,一股清凉浸人肌肤,一种柔柔的,滑润的感觉。那兰水仿佛顺着指尖儿流进了心里,人立刻便舒坦,似乎世间的一切烦恼全让这兰水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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