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秆 早晨去县城边的西河村去散步,看到路边即将成熟的玉米秆儿和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变白,特别是地边的一些玉米细细的秆儿从根部向上部分几乎全成了淡黄色,夹杂着一些血红色的道儿,不禁想起小时候玉米成熟季节吃玉米秆的情景。那种颜色的玉米秆就是能咂出甜汁,最适合吃的。 小时候,甘蔗倒是见过的,但是吃的机会很少,玉米成熟的季节,甜玉米秆就是我们的甘蔗。结了穗子的玉米秆里面都是含了大量水分的,但是只有成熟时节的玉米秆的水分才可能是甜的,而且根据我们的经验,一般的甜玉米秆比较细,根部表皮颜色淡黄,夹杂不规则血红或绛紫色印迹。这样的玉米秆在我们的嘴里有一个很亲昵的称呼——“甜甜秆”。吃甜甜秆也不叫吃,叫“啃”,啃的动作跟吃甘蔗是一模一样的,先把坚硬的皮一绺一绺啃下来。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把甜玉米秆当甘蔗最充分、最恰当的理由,至于味道,甜甜秆再甜也没法与甘蔗相提并论。“啃”字的音在我们老家也不是标准音这个读法,而是叫“kui”,去声,短促有力。按标准音的读法,音调、力度都不足以表现这个动作的神态和表情,只有我们那个土的掉渣儿的“kui”音最能表现出用牙齿把甜甜秆的皮儿往下撕裂时那种歪着头、咧着嘴、牙齿咬紧的模样和神态。玉米秆的皮比较硬,特别是撕成一绺一绺的皮,边缘锋利如刀,往往啃着啃着,不是把嘴唇割破,就是把手指划破了,而且开始时不觉得疼,等到发现渗出的血混杂着自己的涎水,把手里的甜甜秆染红了,还不知道划破的地方在哪儿,这一注意,疼痛感就觉察了。止住了血,不太疼了,继续啃。 也许那个时候我们那张嘴的确太贫瘠了,贫瘠到都能得到大人的理解和同情。每到收获玉米的季节,走进玉米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甜甜秆,这个请求一般都能到得到大人的允许,而且会主动帮我们找自以为汁儿多、味道甜的玉米秆。有时即便离玉米成熟收获还有几天,从地边经过看到有甜玉米杆,大人也会不惜弄掉尚未完全成熟的玉米穗儿,听任我们把玉米杆儿折下来变成嘴上的美味。但是太多的以毁坏玉米为代价吃甜甜秆显然是不行的,所以更多的时候把尚未成完全成熟的玉米秆当甜甜秆吃,都是趁大人不在时偷着干的。瞅准一个玉米秆,很迅速地从根部弄断,然后再折掉结穗儿的上半部分,顾不上弄掉秆上的叶子,就急忙躲到没人的地方去享受那贫瘠的甜味。而玉米秆又很有韧性,往往一时半会弄不断,越急越难弄,急的满头大汗,真如做窃贼一般惊心动魄。记得上中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路过一个玉米地,刚弯下腰把玉米秆弄倒,只听一声“人来了”,慌忙中赶紧松手,回头一看,却是同村的一位同学从后面来,远远的故意吓唬,但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当然,也有令人开心的时候。那就是收玉米的时候,父母亲不忘记家里还有嘴馋的孩子,下地回来弄一捆甜甜秆,根和上半部分以及叶子都用镰削掉,只留下中间能吃的部分。这应该是童年的时光里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玉米成熟的日子也就那么十几天,过了这段日子,甜甜秆也就没得吃了。于是玉米收获之后,村上堆玉米杆的饲养房就成了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玉米搬掉后,玉米秆就成了理想的牛饲料,喂牛是不管它甜与不甜的。人们惯常的做法是把收回来的玉米杆大约尺把长的根部用铡刀去掉,剩下的秆和叶铡成短节作饲料。丢掉的尺把长的根就放在生产队饲养房的背后,等晒干了当柴火烧。贪嘴的我们一到下午太阳落了的时候,就争先恐后地跑到饲养房后面,在一堆乱放的玉米秆根里面找能吃的甜甜秆。因为根的另一头用铡刀切成了断面,啃起来更容易些,所以大家都啃得津津有味,又因为是牛饲料的下脚料,大人不管,所以大家又啃得坦坦然然,全然不管那是牛草的下脚料。 如今,玉米还在种,但是甜甜秆永远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每每回想小时候吃甜甜秆的情景,更多地是苦涩,苦涩中又有一种甜味,但绝对不是当初那种甜甜秆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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