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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 一生，说来很简单，但仔细思量，又不是很简单。 有的人，一生下来，上天似乎格外青睐他们。父母给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衣食无忧，环境优雅。从幼儿园直到上大学，是一番风顺，一路鲜花，甚至伴随一路掌声和赞许。大学毕业后，又由于得天独厚的条件，社会关系的优越，便会有很多令人羡慕的工作等着他。收入高，生活好，无忧无虑。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在他们生活的字典里，似乎少有困难，忧患谈不上。当然他也有普通人的烦恼，比如父母离异的不幸和悲哀。也摆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但是至少他们生活好，一生平坦。风雨对他们只是点缀而已。飞是柔的，总在汗流满面时佛面而过；雨是清新的，总是在干渴时似甘露浸润喉咙。他们体会不到社会的风雨洗涤，更无坎坷命运的折磨与摧残，他们是时代的幸运儿。 有的人，一生下来，上苍似乎对他们很不公平。命运安排他降生在贫困的乡村，一个饥饿的年代，一个富农的家庭。这些他是无法逃避的，也无法改变的。唯一能改变他不幸命运和人生的是他有一颗坚韧的灵魂，他有一个不服命运安排的叛逆性格。他通过他的努力和奋斗，多年之后，才会活得像个人样。但他也摆脱不了普通人好娱的恶习，并因此而耽误了美好的岁月，等他醒悟时，似乎为时已晚了。是故，他只能用笔在纸上整天如祥林嫂一样，反复地诉说和念叨：我真傻，为什么醒悟这么晚，如果早十几年觉悟了，并且能像今天这样刻苦和勤奋，说不定已在文学上有成就了，只可惜到了知天命才醒悟了！唉!唉！唉！ 这个人，就是我。 我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在一个富农家里，成长在关中平原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庄。 上苍似乎不欢迎我的到来。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身体相当糟。一岁时出天花差点要了命，是们中的四婆用民间偏方救我一命。到现在我还对四婆感激不尽，虽然她已去世多年但每逢清明，我便会给四婆去上坟，点上香烛，烧些纸钱，希望四婆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的好点，过的舒坦些。 六岁时，父亲因“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在“教师集训会”上被开除了由一个 公办教师变成一个地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穿着母亲纺织的粗布衬衣和裤子，脚上穿着粗布鞋，用自己瘦弱的躯体驾着木制大车的车辕，在一帮粗布烂衫的男人们的帮忙下，吃力地拉着苞谷，我拖着用竹竿做的扦柴扦，欢呼着朝父亲奔去，情急中摔倒了，不幸的是竹竿扦到嘴里，刺破了喉咙，父亲把我送往西安救治，经过半月治疗，终于痊愈了。但是却落下了慢性咽喉炎，到现在，这个病还在折磨着我。早晨起来，恶心干呕，尽管吃了不少药物，什么“金嗓子”“咽炎片”，依然是捥不了根，我想，这个病恐怕是永远粘着我了，甚至会一辈子。 十五岁时，我因要改变同伴歧视我瞧不起我的习惯定势，便在同伴面前逞能，幼稚地跳入村东和马村交界处的“倒洪洞”里，差点丢了性命。小小年纪便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有幸的是我被人救了。这个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便成了我的干爹。我没有忘记干爹的救命之恩，三十几年从未间断过来往，每逢乡村过会唱戏都亲密走动。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挣了工资，我还时不时地给干爹零花钱。我知道，干爹有打麻将的爱好，农闲或雨雪天会去打牌娱乐的。 十六岁时，我被推推荐上了高中，那时学校叫尚村中学，现在叫周至六中。当时家里很是贫困，一家人全靠父亲微薄地薪水度日。农业社只有母亲一人劳动，所挣工分值不了几个钱，每年都是赔钱户，且只能分四分之三地口粮。父亲经常为一家人的生计忧虑，常常借一百斤苞谷来年还一百斤小麦地方法维持一家人地生活。苞谷和小麦不能同价而比，久日久之，拆东补西，免不了捉襟见肘。日子十分艰难，这些艰难，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理。生活地苦难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无力的，也是无奈的。那时我想到地唯一法子就是回去当农民挣工分，用自己的汗水和劳动缓解一家人的生活压力，为父母分忧解愁。再说毕业了回农村是必然的，上大学想都别想，因为推荐上大学是根红苗正的贫农子弟们的优越，我是富农出身，自然是没有资格。 少年的我心理愤愤不平，不相信命运的安排，但又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内心十分苦闷。免不了去逃学去旷课，甚至纠集一帮人在校园里群殴，最终被开除学籍。 那年暑假，我回了家，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农民。 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焚烧了全部的数理化书籍，唯独留下心爱的语文课本。那里有我痴迷的小说，诗歌散文.我从小就喜欢文学，这是受母亲的影响和熏陶。母亲的娘家是大地主，外婆老家是河南巩县。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流落到陕西，最后落到周至终南镇一个叫毓兴的村子。母亲高中毕业后当了教师，她生性乐观豁达开朗，喜欢看小说，这个习惯现在还保持着。后来，为了我们四个孩子，逼迫离开了教师岗位，回到家乡当了农民。母亲有文化，队里常叫干一些与文化有关的活路。比如，社员拉粪时，给记个回回（次数），发个牌子之类的事。白天我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晚上便躺在被窝里，在煤油灯下，读我喜欢的小说。最早是<<平原枪声>>、<<林海雪原>>；再后来读了莫泊桑<<一生>>，刘流的<<烈火金刚>>，梁斌的<<播火记>>、<<大刀记>>，冯德英<<苦菜花>>、<<迎春花>>等。我时常为书中主人翁的英勇善战而激动万分，被书中英雄们的出生入死的惊险情景所折服。有时甚至很羡慕他们，叹息自己生不逢时，否则也会和他们一样，为中华民族的解放欲血奋战，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此后想当英雄的想法一直伴随着我，甚至那年我想去参军，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成为我心中的无限向往。只可惜我是富农子弟没资格。 我只想呆在农业社。只要努力干活，拼命劳动，我相信，鲜血和汗水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可惜十六岁少年的想法太幼稚太可笑了。我干活从不偷懒也不耍奸，社员们破例给我评底分工比同龄人高二分。一般人是五分工，我是七分工。为了多挣工分，我经常找队长要求干包工活。比如起牲口圈，到涝池里捞麻；到大队窑上倒砖坯子等，这些活虽然工分多，但极重极苦极累，大多数人是不愿干的。他们不干正好随了我的愿，我干！ 尽管如此，队长却是时常刁难我。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他当年刁难我是因为我是富农子弟还是其他原因。虽说当时是“红色”浸染人们的大脑，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心术不正，至少心底不是善良的。 那时候，正队长必须是党员，所谓的“一员化”领导。此人姓何，这里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当年他竟派我和全劳一起扛粮桩子，把百十斤重的袋子和成人一样往“保管室”的二楼上背。让我的同龄人（贫农子弟）抬麦草。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队长见我不干，便破口大骂，还打了我一拳。我当时很愤怒，便吼起了样板戏的唱词 ：“日寇，看你横行霸道能有几天，单等那，风雨过，百花吐艳”我用李玉和的唱词骂他。他心里明明知道我骂他，他也没办法。因为他不敢阻止我，他怕犯政治错误。那一晚，我睡得特别香。我终于为自己恨恨地出了一口恶气，把多年压抑在一个少年心头被人歧视的愤愤痛快淋漓地宣泄出来. 记得还有一次，村子“新河北”有一片十几亩大的玉米地。队长派我去浇地。当时用的是柴油机在“新河”里抽水浇地。到了晚上，大人们回家了，留下我一人看泵浇地。半夜里会有人来换班的。但是没有人来。到第二天吃早饭是才有人来了。我干到半夜时分，实在困的没法子，便睡着了。水泵一直没停，水便胡乱流开来，高处无水，地处成了水洼。队长一看火冒三仗，骂我不好好看水，还扬言说，干一晚上没工分，还要罚我工分，白天再干还不给。我一听气布打 一处来。他妈的，什么队长，狗东西，欺人太甚。我愤怒地跳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铁锨追赶他，和他拼命。那家伙是个松沟子，被我的疯狂吓跑了。 队长欺负我，团小组长也竟然欺负我。 我家房小人多，我只好借宿在饲养室炕上。炕上特别脏，因为坐炕的人多。那时候，农村文化闭塞，也没什么娱乐，大家劳累一天，便在吃过晚饭后，纷纷挤上饲养室的大炕上，谝闲传。讲的更多的是黄色笑话。人们用这种原始的娱乐引起一阵哄笑，用哄笑声的享受来消除一天的疲劳。 记得是个星期六。大队上号召团员晚上去参加义务劳动。那天我特别累，吃过晚饭后，倒头便睡。朦胧中我被人打醒。坐起来一看，见团小组长气乎乎的拿着给牲口搅料的棍子打我，我火冒三丈，捞起油乎乎的砖枕头朝他砸去，他拧头便跑，砖头砸在他的脚后跟，有没有出血我不知道。只看他狼狈地逃了出去，口里骂着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没听清。 不久，团小组长何队长把我告到村支书那里。建议说捆我去游街示众。支书是个比较理智的人，他说，娃娃毕竟年纪小，不知道啥。应该给他个做人的机会。建议开个团小组会，叫他做个检讨吧！ 唉！那个时候阶级斗争的风声紧得很。人和人之间都相互提防着。大人们如此，连我们这些少年也是如此。甚至因成分不同结成两派，动不动两派人就在“土桥子”展开决斗。而我常是“黑五类”的代表，常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而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常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得烂烂的。 我不知道我当年是怎挺过来的，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我想，如果没有一种叛逆性格，没有不服命运左右的个性，很难活到今天。 不久四人帮倒台了。 高考制度恢复了。 父亲帮我复学重新上了高中。 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我，已懂事多了，也成熟多了。用比常人更勤奋更努力的拼命精神，终于两年后考上了户县师范学校。我跳出了农门，成了一个吃皇粮的国家干部，毕业后有一个体面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在当时已是令人羡慕不已的事了！ 想想我的人生之路，真是坎坷极了。有时候我想，假如我当年不反抗，屈服命运的安排，那么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了。“四人帮”不倒台，我肯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甚至说不定，我叛逆的性格会让我锒铛入狱；更说不定胆大的我有天会成为杀人犯。成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幸运的是“四人帮”完蛋了；国家的命运改变了。政治上拨乱反正中国人从无限的个人崇拜的封建阴影中走了出来。我个人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今天，尽管教师的待遇很低，但我也满足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也会有今天。我会从乡村走出来，成为教师，并且还住上了小洋楼。我从内心深处感激那些力挽狂澜的伟人们。 那些忧愁的岁月离我远去了；那些不幸的悲苦和非人的命运离我远去了。别了，过去的岁月；别了富农子弟的身份；别了，曾给我以温暖的饲养室大火炕。这些往事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这些宝贵的人生经历，已成为我的一笔丰富的精神财富，她让我更加珍惜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我相信，人生的路上我会走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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