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古剑侠 于 2015-10-24 18:08 编辑
生命的河流 那是一条源于终南山脚下的小河,流经关中平原,穿过许多个小村庄,从故乡的北面向东流去,汇入滔滔的渭河,便由母亲黄河承载着,最终归宿于茫茫东海。 我知道,这是我生命的河流。 每逢节假日,我便独自一人,踏上这条小河,漫无目标地上下巡浚,不知道是在寻找昔日岁月的印痕,还是企图从河岸上郁郁葱葱的草丛间,拣拾那少年人的痴迷的梦幻,恍惚中似乎是踏进我人生的河流。 我总觉得,冥冥中我和故乡这条名不经传的小河,有着隔不断的关系,她是我的牵挂,更是我的念想。 三十五年前的我,曾与小河结下不解之缘。 我是周至人。 父亲是个中学教师,当时我家成分高。父亲仅凭四十八元工资养活一家人,生活十分拮据。 我时常穿着粗布衣衫,贫困的阴影时常笼罩着十五岁少年的心。 我生性活泼,学习刻苦,顽皮好动。 人们对夏天的酷热十分厌恶,我独喜欢烈日炎炎的夏天。 因为我特别喜欢玩水。 夏日里,我于伙伴们经常在河里摸鱼虾,要不就是脱光衣服,糊一身泥巴,扑嗵一声跳进河中,一个猛子扎下去,好大一儿才露出头来,那个舒服劲儿,让人把一切烦恼都会忘掉,生命此时才显得鲜亮无比。什么歧视;贫困;忧伤似乎都被这阳光融化,被这一河的水洗涤干净。只有这时,我便会以我的勇敢和漂亮的泳姿让同龄人刮目相看。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对我疼爱有加,管束十分严厉。尤其是夏天,他绝不许我玩水,因为他怕我溺水出事。所以他经常给我讲水火无情的道理。讲完了便问我记下来没有?我说记下了。父亲这是便会长吁一口气,仿佛间他能时时做到保护我,不让我的生命遭到意外的不幸,又似乎从我的聪慧中看到了他生命的延续。 那时我刚上初中一年级。班主任是个脾气和顺的老师,他姓张,给我们教语文。他时常戴个眼镜,我们背后里叫他“眼镜张”。他对我们管的很严,他说:“夏天不能洗身,河水深,危险。谁若偷偷去了,我自有办法知道。”我心里暗喜,我知道你的法子。 有天中午饭后,我和几个伙伴去洗身。大家说怕老师知道挨批。我说:“不怕,山人自有法子。”于是我们一块儿去洗身。 刚到河边,我便利落地脱掉衣裤,第一个跳进河里,真舒服呀。 河水被太阳烤得有点热,看下面却是凉爽的。我沉在水下,自由游走,水真清澈,我睁开眼,看见水底的沙子和小石子,软乎乎的,踩在上面,惬意极了,那是一个少年在体验对生命的热爱,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大伙儿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跳到河里一边高声欢叫,一边大水仗,互相追逐,嘻戏而游。 忽然有人说:“快,要迟到了。”于是伙伴们迅速上岸穿衣。 我招呼大家拼命往回跑,出了一身大汗。 远远的听到上课铃响了,进了校门,见“眼镜张”已夹了课本站在教室门前,教室里传来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老师让我们几个站在教室外面。用怀疑的目光探询一番,便问:“小利,又洗身了?”(我的乳名叫小利。) “没有。” “真的?” “真的。”我大声回答着。 他用手的我的小腿肚子上搔了搔,见划不出白痕来,又看看我,便批评了几句。然后又在其他人腿上划拉一阵,最后说:“今后不能迟到了。”便叫我们进了教室。 下了课,我很得意地给伙伴说:“我的法子咋样?”大伙笑嘻嘻地夸我聪明。 其实,也没什么。我是耍了个小聪明,比其他同学多了个心眼。夏天刚洗完澡,赛干后,皮肤较为干裂有手在小腿上一搔,便会有几道白印痕出现,父亲常用这个法子查我是否玩水,如发现有白印痕,便会狠狠揍我一顿。我知道,父亲疼我,怕我出意外,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多年后,我方明白了。当时我很怕,且恨他。) 记得有一次,是个星期天。 父亲给我安排了一篇作文,让我下午写出来。 那天中午吃过饭后,我看着父亲躺在床上看书。 父亲有睡午觉的习惯,我便爬在凳子上假装写作文。 父亲不时用眼睛瞟我,我佯装不知低下头,在本子上乱画。 不一会儿,父亲便发出如雷的鼾声,我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一溜烟似的跑了。 来到村北的小河,见很多伙伴在水里游得正起劲儿,有的浮水有的打水仗,玩得兴高采烈。 我迅疾脱衣,一个猛子扎下去。和他们一块游玩,一会儿比赛谁游得快,比赛谁潜水时间长。 玩得正起兴,忽听有人喊我名字,一看,呀,是母亲在叫我。 慌忙上岸穿好衣服。 母亲说:“快回去,你爸又发火了,快点往回跑。”我顾不得听母亲讲话,又一溜烟似的跑会家里。 小河离村子一里多路,跑回去已是大汗淋漓。 到了家门口,我低着头慢慢进去,见父亲的目光很是威严。 我不敢抬头,乖乖地站在父亲床前。 “洗身去了?” “没,没有。” “干啥去了?” “我逮知了去了。” “是吗?”父亲半信半疑,下床穿上布鞋,伸出手来,在我的小腿上划拉几下,便不在出声了。 我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终于父亲说:“要好好读书,咱家成分高,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后来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没打我?母亲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沾了跑步出汉的光了 。”噢,原来如此。 从此后,每逢玩,我都会用这个法子骗父亲。今天也骗了我的语文老师“眼镜张”。 父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终于在我十五岁那一年,我因玩水差点丢了性命。幸运的是我被人救了。救我的人成了我的干爹。从次后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个亲人。人家孩子一岁便拜干爹,我是十五岁拜了干爹。我不会忘记干爹的救命之恩,是他让我对生命有了更深层的认识。珍爱生命的重要那时便深深地烙在我十五岁小年的心灵深处。 那天的事,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夏天。 那天是个星期三。 下午第一节课是作文课。 是“眼镜张”的课。(我不爱听他的课 ,但爱上作文课 。)同学们都趴在座位上睡觉。我叫了几个伙伴:良哇,宝良,选峰(他拿着竹竿去钓鱼),都红,智勇,反正等到村北小河去玩水。 有人提议去“倒洪洞”,大家纷纷赞同。 小河东边和邻村相结处,就是“倒洪洞”。 这里很特殊,有一股水从村南流下来,向北拐湾便又向东流去了。 我们刚到时,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把西边“倒洪洞”打开,一股粗大的洪水倾泻而下,落到河床里,溅起阵阵泡沫,伴有无数浪花。 几个伙伴怂恿我跳下去。 起初,我有点胆怯,但是为了证明我很勇敢,我还是跳了下去。 跳到水了,我便后悔了。 我被两股水流形成的漩涡紧紧地裹在其中,任凭我用力挣扎,就是游不出来。 慌乱中,我呛了几口水,心里害怕极了。 平时从南边滴水下来的水流不怎么急,今日似乎也比往日的急。 那用石块砌成的滴水台阶愈显光滑,任我用力爬都爬不上去。 石块上有多年积下的绿色苔藓,光滑极了,怎么都爬不上去。 有一次几乎都要爬上去,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又掉入激流漩涡中。 头顶上有一棵榆树,树梢儿几乎延伸到河面上,平时我抓着树梢荡秋千,可今天竟也够不着了。 也许在水里挣扎久了,体力不支,慢慢地我觉得力不从心了,似乎身子在下沉。就在此时,我眼前忽然伸来一根竹竿,听到有人叫我抓住,我慌忙抓住了竹竿,那竹竿将我轻轻从水面上带了过去,我得救了。 有人用竹竿把我从死亡的深渊拉了上来,带我到了浅水区,我呕了几口水,定定神,慌忙地爬上岸来。伙伴们紧蹦的心 松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歇息了一会儿,便缓缓地回到了学校。 那天,我被“眼镜张“大训了一顿。我哭了,哭得很委屈,也哭得很伤心。 晚上睡下,老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死了,便是梦见从高空跌落下来,身子轻飘飘的,摔在地上又不觉疼,心里一惊,出一身冷汗,精神恍惚。 父亲让我休了学。 我的父亲再三打听,终于找到了我的救命恩人,便把我拜给他,认他为干爹。干姐为我做了一身新衣服。(这身衣服是我第二次生命的象征,到现在,我还保留着。)从此后,我有了干爹。 我是十五岁认的干爹。 这个干爹与我的一生都特别重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之后的多少年,不管别人如何,我都很尊敬他,尽管他是个地道的农民。 干爹有三个干儿子,现在只和我有来往。 每逢节日,古会都互相走动,且很亲密。我永远感激他。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他,我便不会拥有第二次生命。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更让我倍觉生命的珍贵。于是,这河流便日夜流淌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一生中弥珍的或不可缺的生命的河流。 我不迷信,但我相信冥冥中,我和小河有不解之缘。玩水的乐趣帮我泅渡了饥饿的童年,又因玩水时的无知的勇敢和幼稚的冒险,认就留给我第二才生命的干爹。小河于我有说不出的亲切。她教会我如何善待生命,珍爱生命。让我比今天早三十几年用生命体验了珍爱生命的教科书的内涵。 以后我长大了,上了师范,每次回来免不了独自一人徘徊在故乡小河岸边,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我不知道。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是在寻觅我第二次生命的踪迹。后来我下海经了商,无论走到那里,心中总是忘不了故乡那条小河。就是在海边嬉水,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里也会有小河的一滴水。于是我会激动,会欢呼。便欣然地躺在浅水海中闭上眼睛,想像那小河的水仿佛从我的心上缓缓流过。 故乡这条小河虽然名不经传,但它于我的人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如今这条小河依然还在,但以失去往日的美好。 河边的白杨树依然高达,草儿依然郁郁青青。可河床早已干裂时常见底。 偶尔有大雨过后,便会有混浊的泥水夹杂上游飘来的污物滚滚东去,再也没有另外少时那清澈明莹的光彩了。 这一切都是污染的结果。 人们纷纷把垃圾倒在里面,我的心为之哭泣。 我为我生命的河流遭此厄运而悲哀。 很少有人知道我与这条河流的情缘,我视她为我生命的河流。 无论她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或者将来消失了,她都会永恒地驻足于我的心间。 我知道,她是一条承载我生命之舟的河流,她将永远在我的心中流淌,那清澈的河水会深深地渗入我的血液里,永远承载我少年的梦想。 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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