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纳洛酮诗歌】中国首部医疗诗歌集：《 医生，那深渊里的守护者》

十九



　　又下雨了，我讨厌雨
　　因为我知道两天过后
　　将是一个又一个的慢阻肺病人住院
　　在病房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我喜欢明媚的事物
　　而咳嗽让我想到疼痛和气喘
　　这是多么晦暗的声音
　　他们咳出痰液，细菌和病毒
　　甚至咳出血丝和血块
　　而我，也在费力地咳出自己的孤独和痛苦

二十


　　生活沮丧的时候
　　除了说一句把他妈的生活
　　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敲碎生命里的杂质
　　一个人喝闷酒，或者独自去很远的地方
　　再或者静静地看书，写诗
　　这个城市，没有人会嘲笑一个太过卑微的人
　　他们的眼里只有钞票，钞票，钞票
　　即便是躺在病床上，滴水难进的时候
　　他们关心的还是钞票
　　我知道，我再清高
　　我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来这里的一间房子
　　最终困惑我的，还是天平倾斜了
　　灵魂太沉重，物质太匮乏
　　所以，我也会变成那个我厌恶的人
　　整天想着钞票，钞票，钞票
　　与他们的区别只是
　　他们是嘴上念叨着，我是心里默念着

十九



　　又下雨了，我讨厌雨
　　因为我知道两天过后
　　将是一个又一个的慢阻肺病人住院
　　在病房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我喜欢明媚的事物
　　而咳嗽让我想到疼痛和气喘
　　这是多么晦暗的声音
　　他们咳出痰液，细菌和病毒
　　甚至咳出血丝和血块
　　而我，也在费力地咳出自己的孤独和痛苦

二十


　　生活沮丧的时候
　　除了说一句把他妈的生活
　　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敲碎生命里的杂质
　　一个人喝闷酒，或者独自去很远的地方
　　再或者静静地看书，写诗
　　这个城市，没有人会嘲笑一个太过卑微的人
　　他们的眼里只有钞票，钞票，钞票
　　即便是躺在病床上，滴水难进的时候
　　他们关心的还是钞票
　　我知道，我再清高
　　我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来这里的一间房子
　　最终困惑我的，还是天平倾斜了
　　灵魂太沉重，物质太匮乏
　　所以，我也会变成那个我厌恶的人
　　整天想着钞票，钞票，钞票
　　与他们的区别只是
　　他们是嘴上念叨着，我是心里默念着

二十一





隔三差五的夜班
渐渐地消耗着我的食欲和体力
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几乎每个梦都是关于患者和疾病
有时候梦见他们的血钾偏低
有时候是转氨酶升高
有时候是低血糖反应
更多的时候，梦见的是他们死去了
而我，一个人在那里重复做着心肺复苏
从医后，我很少梦见故乡的山岗
还有故乡的蒲公英和羊群
以前，我总是会梦见自己坐在山岗上
看着白云，喊着羊群

二十二





这是一个听说到的关于爱情的故事
发生在台州市中心医院
丈夫在医院陪伴甲状腺术后不久的妻子
凌晨4点左右，猝死
妻子不顾一切，第一时间给他进行了心肺复苏
并配合其他医务人员轮流复苏了三个小时
不曾停歇一刻
终于把丈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他没有成为植物人
在纸上深情地写下三个字：我爱你
三个小时，说长也不长
但也不短
因为很多很多的人，在半小时后
就会在病历上签字，放弃抢救

二十三





得了骨质疏松症的人
轻者无症状
充其量只会轻呼浅吸
察言观色地活着
腰背疼痛、乏力或全身骨痛
负重能力下降或不能负重
卑躬屈膝，对生活妥协
风一吹
就会骨折
临床资料报道
在中国，以老年人多见
雄激素缺乏起了重要的作用
并说
也与遗传因素有关

二十四





我对肥胖症的理解是
一定是体内缺失了什么深刻的东西
虽然病因未明
遗传、环境，多种因素作用
但至少不是
猪肥肠、红烧肉和奶酪
当你理所当然地填充这些杂质进去
它拒绝受纳
脂肪、胆固醇、甘油三酯
执迷不悟的人
如果继续走下去
只会成为
这多元世界里一只笨拙的鸭子

二十五





吃午饭的时候，与一个门诊的护士聊天
说到了工作
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她说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天天给病人排队排队排队
无论任何时候，病人总是多得塞满大厅
排队时间长了，一切怨气牢骚都往她头上发
她却只能默默忍受
记得有一次值班，刚接班没有多久
医生出诊了，剩下一大堆没有看完的病人
她跟病人解释医生会回来的，只是没有那么快
但是等了一下午的病人完全不听她解释
40多个人全都涌到诊室，对着她漫骂
她打电话给科主任，希望再派个医生来坐诊
对方的答复是，调不到医生出来
当时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愤怒的病人
他们口出秽语，急躁不安
她同情他们，但是他们不理解她
她说完这些的时候
饭菜已经凉了，她却没吃几口
也许她说的只是中国式医疗的一角
也许，还有跟她同样遭遇的人

二十六





　     在医院里，不管她们穿着多么鲜艳漂亮的服饰
       白大褂一罩，统统失去颜色
　　　 因是花样女子，有人想出在头发上弄出个与众不同
　　　 长波浪式、爆炸式、不等式
　　　 某天，院领导检查
　　　 这些别出心裁的发型，统统被划分为不合格
　　　 责令她们限期整改
　　　 为什么？
　　　 因为这些发型无法满足某些操作的无菌要求
　　　 无菌操作要求，发不过肩、发不蓬散、发型需露耳
　　　 这样，长及肩的头发必须盘成髻
　　　 松散的头发必须束起来
　　　 不等式必须剪短且夹到耳朵后去
　　　 至此，她们的发型也趋于一致了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要么盘着发髻，要么露耳短发
　　　 外面再套个护士帽

二十七





     　　那些坐门诊或者急诊的医生
　　　   三教九流，什么样的病人都可能遇到
　　　   他们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一眼就能看出
　　　   什么样的病人好说话
　　　   什么样的病人难说话
　　　   对于那些难说话的病人，小心伺候着
　　　   如果他们拒绝该做的检查，拒绝该开的药
　　　   病历上写的清清楚楚
　　　   因为他们清楚，常在河边行走
　　　   总有一天，鞋子会湿掉
　　　   因为他们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是守法和恪守道德的良民
　　　   也有不少人
　　　   航班延误了，打空姐
　　　   恨日本，就砸同胞的日系车
　　　   看不起病了，打医生
　　　   甚至在他们的后背上捅上一刀

二十八





　　　 有个酒后疯的女人来急诊
　　　 自己把衣服脱了
　　　 逮住医生就亲，一个也不能少的架势
　　　 吓得值班的护士拨打110报警
　　　 人家民警说，就是我们送过去的
　　　 你们那里好歹还有女同志，我们这儿一个女的也没有
　　　 到时说不清楚
　　　 第二天交班的时候，提到了这事
　　　 有个男同事还都囔着说，这种好事
　　　 他怎么就遇不到
　　　 每次遇到的都是男酒鬼，不是瞎闹
　　　 就是骂他，打他，威胁他

二十九





　　　一家医院成立，病来病去
　　　一条街就热闹了
　　　然后，各种副业兴起
　　　最显眼的就是踩三轮车的师傅
　　　三轮车师傅，并不真踩三轮车
　　　通常三轮车是道具，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
　　　盘踞医院某个角落，做守株待兔般地守候
　　　家属背着病人一脸急容地来了
　　　他们一拥而上，这个帮挂号，那个帮取担架
　　　他们抬人架势很吓人，一路人吆五喝六
　　　“急症!急症!”，“靠边！靠边！”
　　　着急的时候还会唱，“闲杂人等——闪开——咯——”
　　　听到唱喏，拥挤的人群都快速闪开一条绿色通道
　　　让他们和病人通行
　　　病人家属更是一边焦灼，一边说不尽的感谢
　　　病人安顿下来
　　　家属提着的心按放回肚
　　　这些人就狮子大开口了
　　　家属先是惊诧，然后不得不给
　　　他们手里拿着现金，一哄而去
　　　脸上是赚到钱的喜逐颜开
　　　在医院压抑的氛围里显得很耀眼
　　　为了赚钱，他们夜里也会蹲守
　　　三轮车推进大厅，坐上面打瞌睡
　　　寂寥的急诊室，我们上班的时候
　　　好歹觉得有个伴

三十  





　　　 一个病人投诉了同事
　　　 理由是在我们这里治疗了三天，不见好转
　　　 到路桥三院治疗一天，就治愈了
　　　 他按照他的逻辑，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我这个同事治疗不当
　　　 医务科的人打电话让胡主任去给个解释
　　　 这个时候，胡主任总会对着窗外静静地抽一支烟
　　　 医务科，见了病人
　　　 他的解释只有一句话
　　　 譬如吃饭，当你吃第四碗才饱
　　　 是不是就要否定前面三碗的功劳？
　　　 病人觉得有理，于是撤诉了
　　　 这让我想起一年前
　　　 一个骨科医生给一个患者解释术后钢板断裂时说
　　　 骨头是上帝造的，都可以发生断裂
　　　 钢板只是人造的，它发生断裂就不足为奇了
　　　 可惜在这里，没有人信仰上帝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信仰星空和道德律
　　　 所以，他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并赔偿了两万元的费用

三十一





一个曾经在科室住院的病人
拖着个尿袋来复诊
一个朴实的农民，多次给我讲解了他的贫穷
后来，耽误了时间
没有那一趟能回家的车了
天又下着雨，舍不得钱住旅馆
他再三央求能不能住科室的空床一晚
带他去了护士站
空床多的是，却被一个护士非常严厉的拒绝
那一刻，他无奈地看着我
我替他央求了几句
回答我的却是护士那句冷冰冰的
不要给我说，院长同意了我就给他空床睡
他再三地谢了我，然后离去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心怀愧疚地想象着
那个已是寒冬的深夜，他是怎么度过的
因为我也是一个没有家的外地人
如果可以
我会给他一张空床，一条温暖的被子

三十二





　　　直到老王走了
　　　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只是不愿意多想
　　　那些再也没有回来做化疗的病人
　　　他们都去了哪里
　　　老王走的那天，是在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接到化验室的危急值报告
　　　去了他的病床前，心电监护上心跳飚到200次
　　　血压只有70/50mmHg
　　　他一直气喘，面色苍白
　　　立即升压，查血气分析，电解质
　　　因为心衰，他的下肢肿胀着
　　　几个护士抽血也找不到血管
　　　老太太去买饭了，身边没有一个家属
　　　大家围着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结局
　　　但他还是一直说着，我好怕，我好怕
　　　我真的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可还是一句也没有，只是默默地握着他的手
　　　一遍遍地注视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字
　　　后来他的老太太回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
　　　一直抹着眼泪
　　　她去打水的时候
　　　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想到人都有这么一天
　与最爱的人离别，一个人默默走下去
   老王走的时候很平静，他的呼吸一点点衰弱
   直至没有
   一个老好人就这么走了
   外面的阳光依旧照着，大街上人们欢笑着
   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故事
   我想起他病症后期，长期卧床又二便失禁
   但他从来没有麻烦我们
   有几次，夜查房的时候
　 我不放心地一趟又一趟过去看他
   他老太太说，你去睡吧，我们不会折腾你的
   可即便这样
   我想我也曾对他烦过，气恼过
   对他抱怨或者冷落过
   如今，老王走了
   我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亏欠他一个道歉或者笑容

三十三






       胡主任是我遇到的
       一个很热情也讲义气的东北男人
        可是，他的父亲病重，医药费花了20多万
        妹妹和妹夫下岗，女儿读书
        妻子没有工作
        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他多次在醉酒时这样感叹
        这个时候，面对红包和药扣
        又想到自己3000元不到的工资
        第二天查房后
        下医嘱时，他虽然犹豫了片刻
        但最终还是增加了一瓶可用可不用的参麦注射液

三十四






这个叫朱德顺的病人
一直让我给他解释药品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高
我给他这么说，蒸包子的时候
只需面粉，水，肉馅和一堆柴火
自己做自己吃，不亏什么
而药品生产出来，首先代理商要签定销售合约
代理商拿到代理权，然后就会在药品销售的当地
寻找经销商或者小的代理商
经销商负责当地的招标工作
小代理商组织临床销售队伍
一个链子接着一个链子，而其中的纽带
就是一张张钞票
经过招标，药品进入医院
一个又一个环节，最后到患者手里
这时的包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包子
因为从代理商到经销商之间有块肥肉
剩下的几根骨头，会留给医生
使临床的处方量增加
这就是真相，你想知道的真相
也许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真相可能更加赤裸裸  

三十五






从医这几年，我非常敬重那个女主任
  她从不收药物回扣
  虽然很多药贩子谈起她会以“古怪老女人”形容
  但是从心底里，我很尊重她
  有次，有个药贩子给她药扣
  她很正派地告诉他，她分文不要
  如果不拿走，明天这钱就会被上缴到科室
  药贩子恨的牙痒痒，背后一遍一遍地说她是个怪女人
  几天后，她正在逛街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说她手机存了一笔话费
  她开始还高兴，认为移动公司傻掉了
  后来，得知是那个药贩子做的
  于是，她给那药贩子也存了一笔等额的话费
  与她截然不同的是
  大多数的医生和药贩子之间惺惺相惜
  就像《教父1》结尾，将被处死的那个内鬼说的那样
  Tom,you know,this is bussiness.

三十六





　　　如果是一个ICU护士
　　　假设她当天管的是两个病情稳定的老病人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8点之前到科室，换上睡衣
　　　穿医院规定的衣服裤子鞋子，扎头发戴帽子
　　　然后翻一翻那个她已经看了20遍的排班本
　　　和同事们扯皮一下，开始听交班
　　　交班由组长交一遍，医生交一遍
　　　如果碰到啰嗦的医生交班，她可能会撅一下嘴唇
　　　和旁边的同事翻一下白眼
　　　交班结束，科主任护士长讲话
　　　如果不幸遇上三级查房或者检查，会再翻一下白眼
　　　到病人床边和后夜班的同事交班
　　　和清醒病人打招呼，看屁股看引流管
　　　记下需要注意的事项，让值夜班的同事早点去睡觉
　　　开始给病人查体
　　　如果是工作几年的老油条了
　　　就不会像刚开始那样，从头到脚从心灵到外表
　　　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了
　　　基本上就看一下整体情况，整理一下床单
　　　吸痰，查看呼吸机
　　　并趁着医生查房前，赶快把治疗做掉
　　　然后是写新的流程单，去治疗室拿盐水
　　　碰上周一和周四，还得换深静脉CVP,ABP
　　　基本忙的兵荒马乱
　　　医生查房，碰到关系好的那几个
　　　就可以放松地做自己的事情
　　　可如果碰上比较细心的医生，就要像丫鬟一样伺候在身边
　　　随时回答他提出的病人出入量
　　　呼吸机模式什么时候改等等层出不穷的问题
　　　等医生查完房，健壮的阿姨就来翻身了
　　　翻身前要先翻一遍医嘱，看看需不需要灌肠之类的操作
　　　翻身应该是她最不爱做的事情
　　　因为每个病人至少都有百八十斤
　　　身上经常还有口插管或者气切管
　　　导尿管，深静脉导管以及各种引流管
　　　没有其他病情变化的病人，每个整点要记录生命体征
　　　有特殊情况就要随时记录
　　　一般翻身好是9点半，记完小便量
　　　然后是准备鼻饲10点钟的中药
　　　中药喂好,开始处理医嘱
　　　先临时医嘱再长期医嘱，简单的话可以很快
　　　最怕开个脑外科会诊或者外出CT的医嘱
　　　那样，就会一直忙下去
　　　等处理完毕，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吃过饭，除了治疗班和护士长可以休息
　　　剩下的人，还要继续呆在病人身边
　　　鼻饲后要给病人换气切纱布做口腔护理
　　　如果在下午一点钟之前完成以上的事情
　　　她就可以幸福地坐在凳子上眯几分钟
　　　前提是当天阿姨心情很好，没有在这之前就来给病人翻身
　　　一点钟是第二次翻身时间，这次翻身要更仔细一点
　　　因为两点钟是家属探视时间
　　　接下来就是给输液的病人封管
　　　整理床单，记录小便量等等杂事
　　　忙完就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然后等待家属检阅
　　　三点钟探视结束，有好几个钉子户是不肯走的
　　　如果是心软的妹子总是不忍心去催
　　　最讨厌的应该是拍X片了
　　　一拍片就意味着她不能做任何事情
　　　傻瓜一样穿梭在病房大厅和值班室之间
　　　拍完照片，就要马不停蹄的和阿姨翻身
　　　记小便量，喂四点钟的鼻饲
　　　重新挂上盐水，并把多余的静脉通路撤掉
　　　有维持的盐水给下一班备好，加呼吸机的湿化水
　　　算当天的出入量，清理垃圾
　　　如果病情稳定的病人，她可以下班前半小时就处理好所有事情
　　　幸福地等着下班
　　　虽然明文规定不能在工作地点吃东西
　　　但是这个时候，护士长总会拿来饼干或者萨其马一个个喂过去
　　　五点的来临，应该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四点五十左右，夜班组长会问一下有没有收病人
　　　如果她是俏皮的，可能会逗着说收了好几个病人
　　　看到她们失望的眼神，她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五点钟，上夜班的同事会来接她班
　　　跟对方交代完注意事项，她就可以下班了
　　　下班后，是她可以用来喘息的时间
　　　她可能会用来休息，缓解一整天的疲劳
　　　也可能会冲一杯浓浓的咖啡，打起精神
　　　去见喜爱的人
　　　去看喜爱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