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草民小说】土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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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517 | 回复3 | 2015-10-30 14: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边关草民 于 2015-10-30 14:57 编辑

                      【四】
   土塬上的腊月天很冷,冷的几乎让人喘气都困难,天天刮着带哨的西北风,像针一样,扎的人耳朵尖疼。半个月前下过一场小雪,现在满眼望去,早已看不到雪的痕迹。稍加留意的话,背靠南面略高点的土梁后面,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很薄的雪,但不是白色的,风刮起的黄土落在上面,改变了它的颜色。

   玲把香烟装在衣兜里,两只手相互插在袖筒里取暖,走上几十米,双手就会从袖筒里取出来,捂着自己的两个耳朵,过会,又把手插在袖筒里。
   路两边都是果园。土塬上的人口不是很稠密,玲居住的村子,人均土地三亩多,有的村子人均超过四亩,真可以称得上地广人稀。
   走出村子往南不远,玲就下了水泥路,爬上一座七八米高的大土包。
   听老辈人讲,像这样的土包,解放后有十几个,说是古代的陵冢。平整土地,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几乎都铲平了。仅留下了这一个土包,留下的原因是这个土包紧挨着路边,离村子又近,站在上面可以看见生产队周围的地,也可以看见进村的来人,于是,队上的头头一商量,才没有铲平。在铲平其它那些大土包时,并没有发现里面有啥好的东西。老人们说,那一定都是假陵冢,修建假陵墓的原因是防止真的陵墓被盗……前些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看见很多黑影在早已铲平的大土包遗址周围晃动,天快亮的时候,这些黑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上留下很多细细的小孔。长辈们说那一定是盗墓贼,只要他们不毁坏地里的庄稼,不偷窃村子里的东西,少去招惹他们。盗墓贼心狠手辣,惹急了他们,把你活埋了都没有人知道。其实呢,这些黑影倒是很自觉,从来不糟蹋庄稼,各行其是。塬上的人很聪明,也想得很开,盗的是古墓,也不是家里的祖坟,怂管。晚上关了门在家看电视,不去管闲事,也是很好的一种生存方式。
   说来也奇怪,自打大福偷鸡摔倒在水渠,连夜跑回家养好伤后,整个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再苦再累,也没有吭过声。娘做的饭菜,可口不可口也不多说,吃饱就好。回家看看电视,早早就睡了,哪也不去,只是还抽烟,烟和父亲抽的是一样的。
   “这娃变乖了。”大福娘说。
   “但愿能持久下去。睡觉。”大福爹说。
   一年以后,村上的人都挺纳闷:“哈怂娃(坏小子)真个变老实疙瘩了,真是不容易。现在跟着他爹,地里活干的多欢实……”
   “哈怂娃心聪明,要是实干起来,比老实疙瘩强百倍。现在的女娃就喜欢灵性的,老实蛋蛋不吃香了……”
   村里老少爷们和众多婆娘对大福的夸赞,自然传进了大福爹妈的耳朵。二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很是高兴。大福二十二岁那年的春节刚过,家里人就委托了好几个媒人四处给大福张罗媳妇。一个月不到,媒人便来了,说是离这十几里有一卫家,家有一个二十一岁女娃,只因没有考上大学,一直没有找婆家,女方家大人快愁死了。
   当地有一风俗,就是孩子在十五六岁就定了婚约,等到了法定年龄就可以结婚。大福是出了名的人物,没有人敢给他说媒,怕害了女方家,遭人叱骂。所以大福只能等合适的机会了,如果没有合适的,不是打光棍,就是等二婚的女人,遇黄花闺女的几率很低,再不就是找那些智商低,有残疾的。
   遇到这种好事,大福的爹妈岂能不高兴,岂不抓紧?一个月后,两个年轻人见了面,相互交换了信物,大福家给女方家送了彩礼。大福的婚姻终于有了着落……
   地里的秋作物收割完毕,村里人都闲下来的时候,为大福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大福身穿崭新的中山装,披红戴花,满脸的笑容,在小媳妇们的打逗声和众人的祝贺声中,乐呵呵地把新娘娶回了家。婚礼上,大福父母的脸上被乡亲们涂抹的五颜六色,颜色下面的笑容一直保留到婚宴结束,等送走亲朋好友,方洗去脸上的颜色。
   新娘,就是玲。
  
                       【五】
   玲脚下的大土包,离自己家的果园还有好几百米远。如果看见果园里面有人,那一定是帮她干活的人,她就去。倘若没有人,她就只能先回家呆着,天太冷了。虽说种植果树快十年了,但对果树的剪枝这一技术,她还是不懂,即便懂,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不行。给果树剪枝是个力气活,十亩果园,一个大老爷们也需要好几天,这些,玲心里很清楚。昨天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很多的蔬菜,帮忙干活的人是要在家里吃饭的。大土包上面的风大,也比土包下面冷些。上了土包,玲啥也不顾,两眼直直地去眺望远处自己家的果园。
   土包上的风,玲没有顾忌,只是呼吸急促了,从鼻孔中冒出两股长长的很清晰的热气。心想,这个人真怪,早饭都不到家里来吃就去干活,也真是的。玲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下了土包,走向果园……
   一年后,玲给大福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在玲月子里,大福娘乐的天天睡不着觉,把玲伺候的很是周到,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就连婴儿的尿布也是她这个当奶奶的去洗。大福爹走到那,嘴上的秦腔就哼到那。每天兜里装着好几盒好点的香烟,只要有人跟他搭话,他马上就会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人家,寒暄几句后,哼着秦腔继续走。在他的背后,经常听见赞扬的话语。几乎村子里所有吸烟的男人都抽上了他的香烟,大福爹高兴,大福爹愿意让村上的大老爷们抽烟。在他们同辈们的眼里,可以自豪地说,我当爷爷了,我们家有后了,多花几盒烟钱算啥?
   时间过的很快,几年后,玲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八十年代末,虽说计划生育抓的很紧,但在这土塬上,只是走个过程,没有人在心里当回事。上面喊叫抓计划生育,那是他的职责,不喊叫不行。生孩子是自己家的事,悄悄地只管生就是了。
   土塬的地理环境,给塬上的人带来了很多的不便,但它的内在经济潜力是巨大的。经专家多年的考察和论证,土塬最适合种苹果,于是,一场种植苹果树的战争打响了。人少地多是当地最显著的特点。也有很多人持怀疑态度,究竟果子成熟的时候,能不能带来收益,还是未知数,虽然地多,保险起见,粮食还是要种的,光吃苹果是不行了。
   大福家一共有十六亩土地,一家人开会商量,先种五亩苹果,三年后看情形,如果好,再种五亩。五年过去了,大福爹挠着头皮说:“再种五亩果苗,你们看咋样?”经济上有了收益,自然没有人反对。自打孩子都上了学,大福的爹妈专门在村上给他盖了一处新房子,算是分了家,另起了锅灶,钱也给他们分了三万。看见这么多钱,大福心乱了。因为这些年,家里的经济大权一直爹娘管着,他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多的钱。他偷偷留下一万元,把剩下的给了媳妇。果园里的活还是大家一起干。
   “玲,果子卖完了,地里也没有啥活,在家闲的末(没)事,我想出去打工。你看行不?”秋后的一天,大福对自己老婆说。
   玲知道,打结婚到现在,大福哪都没有去过,最远到过县城,唉,也真是委屈了他。“既然想出去,就去好了,只是希望你出门在外,好生照顾自己。不知道想去哪里?”
   “咱村子里有几个一直在县城东面一个煤矿干活,一个月下来能挣两千多,所以我也想去看看,行的话,就留下。等过年再回来。”
   大福这一走,果真到了快过年才回来,还给她了三千块钱,一家人很高兴地过了年。
   正月十三,大福又去了煤矿。让玲不明白的是,本村和大福一块上班的年轻人每隔一两月就回来一次。大福已经去了快半年,一次也没有回来。村上那两个年轻人似乎老躲着她,这让玲更加迷糊(糊涂)了。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婆婆公公年岁大了,地里、家里的事全由她自己操心。果园开花的时候,雇人梳花;苹果长到红枣般大小的时候还要套袋。有时候回到家,累的饭都不想吃。不管咋样,今年卖了苹果,一定去看看大福,实在不行的话,不让他在矿上干了。她感觉太累了,随时都有倒下去,起不来的可能。她真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上三天三夜,没有人打搅,就是吃饭也不要有人叫她,一觉睡到自然醒,那该是多好啊……
   刚把园子里的苹果从树上卸完,大福便回到了村上。看见大福平安回家,玲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与果商的的一切买卖都是大福出面商议,她只是在家做饭。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在家,家里的一切还是应该由男人做主。这是给自己的男人在别人面前营造一种尊严,土塬上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她是高中毕业,文化程度远远高于村子里的其他女人,她更知道该如何去做这些事。
   “今年卖果子的钱呢?”晚上睡在床上,玲问大福。苹果卖完好几天了,大福一直没有谈钱的事,她不得不问了。
   大福急忙回答:“哦,我存卡上了。好几万,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我给屋里留了两千,你看够不?”
   “也好,屋里最近也不急用钱,等用时再取。够了。”
   “大福,再问你件事,自打过了年你离开村子,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中间你也不曾回来过。你上班的矿离咱家也不是很远,难道就没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吗?”
   “领导看我干活还行,让我去外地学习半年,回来当了班长,所以没有时间……”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既然领导看上了你,就好好干,出门在外,不能丢了脸面。只要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苦点没有什么……你几时去矿上?”
   “后天回去,领导只给了半月假……”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天快亮的时候,大福爬上了玲的身子。
   转眼又到了苹果开花的季节。塬上的麦苗因去年冬天一场大雪的滋润,长势非常喜人。大福很有规律地每两个月回家一次,住上一个星期便回了矿上。临走时,总问一声:“家里缺钱吗?”玲总是笑笑,说:“不缺,只要你在外面照顾好自个就行了。”其实呢?玲的花销,一直都是刚搬进新房时,大福爹妈分给的那两万块钱,其中大福私藏的一万元钱,玲一点也不知道。她相信自己的男人。
   给苹果套袋的时候,大福回来了。住了一星期,这次临走的时候,没有问家里是否缺钱的话。倒是玲先开了口:“大福,给家里留些钱吧,雇人给果子套袋的工钱马上要给。他们都是外地出来打工的,路远,总不能欠着钱不给吧?”
   “你为什么不早说?每次回来问你缺钱不,你都说不缺。这次回来,我身上没有,银行卡在矿上放着。你自己先想想办法。”说完,离开了村子。
  
                       【六】
   看着自己男人逐渐远去的身影,玲心中好一般失落。为啥会有这种失落,她自己此刻也说不清,只能是一种感觉。女人独有的预感,就像夏日里房檐下的蜘蛛,无声地编织着可以捕捉到肉食的网。她怕自己成为这个网中的肉,一旦成为网中的肉,将成为她一生的耻辱。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栗,用双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方缓过神来。
   下午,婆婆过来看玲。问道:“大福走了?”
   玲让婆婆坐下,顺口“嗯”了一声,忙给泡茶。没有茶叶,当地的白开水不好喝。
   “走的时候给你要钱了吗?”
   听婆婆这样问,玲心里不觉一怔,很自然地回道:“他没有要钱,倒是我给他要了,可是他没有给我。马上要给套袋人开工钱,他说银行卡没带在身上……”
   “哦,原来是这样。”
   “娘,难道大福去给您要钱了吗?”玲起了疑心。
   “是的,大福说最近矿上没有开工资,我给他取了两千块钱。”
   “昨天晚上大福还说,矿上效益很好,不拖欠工资,花不完的钱都存在了卡上。咋会说没有钱呢?况且去年卖苹果的钱他也存在了银行,半年了,我一分钱都没有给他要过。”
   “没有给你钱,这半年来,你们母子几个是如何过的?”婆婆似乎不相信儿媳妇的话。
   “刚搬进新房的时候,你和爹不是给了我们两万块钱吗?我一直花的是这钱。”
   “玲,不对,当时我们给了大福三万块钱。你爹当时还说,新家,屋里一定缺少很多东西,给了钱是希望你们自己喜欢什么再添置一些。”
   “可大福就给了我两万。”
   “一定是这怂娃悄悄藏了一万,唉!藏了钱究竟要弄啥吗?一时回去,非告诉他爹不成。”大福妈不理解儿子了。
   婆婆走后,玲的心中更加沉重。仔细想想,大福这两年确实变了很多,无论是说话还是穿衣打扮,和刚结婚那几年完全不一样。想了大半夜,她也想不出大福这么做的用意,决心把这事弄个明白……
   过了几日,玲把家里安顿好后,次日便坐车去了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她在这呆了三年,所以县城对她来说很熟悉。婚后去县城少了,县城的变化令她眼花缭乱。她没有心思在县城闲逛,直接坐上了路过大福上班地方的班车。村子里有两个男人和大福在一个矿上班,昨天下午去了其中一家,问了具体地址,记在了心里。一个多小时后玲就下了车。问了路上的行人,行人告诉她,沿着这条满是煤尘的公路,走五分钟,就到矿上了。看着黑色的路面,在看看早上才穿上的白色新袜子,玲皱起了眉头。
   一个不是很大的矿,坐落在土塬的沟壑里,这就是大福上班的煤矿。玲走在矿区的路上,招来很多直勾勾的眼睛。虽说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因为经常劳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熬肉。出门穿的衣服很素气,在满是煤灰街道的陪衬下,截然不同了,显得很有气质,玲原本长的就不丑。在打听大福住处的时候,竟有几个男人一起围上来,抢着告诉她大福住的地方,玲的脸竟有点发红。心想,矿上的男人就这么喜欢女人吗?
   大福刚到矿上的时候,住的是宿舍,两个人一个房间,大福不能忍受那人夜晚震天的呼噜声,半月后,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一直住到现在。
   玲敲了敲门,屋里没有人,心想,一定是大福还没有下班,只好在外面等着……
   “这位大姐,你找谁?”
   玲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问她,忙回答:“哦,我找刘大福。”
   “他是你什么人?”
   “我是……”说到这,欲言又止,忙改口道:“我是他同学,路过这,顺便来看看他。”玲第一次说谎,心通通直跳。
   “哦。”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来的不巧,前天陪她媳妇出去旅游了,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咋离开的煤矿,脑子里一片空白。拉煤的汽车司机对她的谩骂声也没有听见,脚上雪白的袜子,也已经不白了。
  
                       【七】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她走进了自己的家门。一天没有吃饭,饥饿和干渴对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如同一具只会移动的僵尸,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玲,梦寐以求,睡上三天三夜的想法,从矿上回来的那天晚上开始,总算实现了。如果不是二儿子回来拿东西,也许她可能会一直这样睡下去……看见儿子,她把一切都看开了。她回来的当天晚上,天空就下起了蒙蒙细雨,等她想明白了土塬上的人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生活的时候,雨停了,天也晴了,阳光依然是灿烂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大福又回到了村上,回来后,他直接去了爹妈那里,这是女儿告诉她的。天黑了很久,大福才离开父亲的房子,回到爹妈给他盖的新房子里。他什么也没有说,自己泡了杯茶,点着一支烟,看着被女儿早已打开的电视机。
   看见大福回来,玲心中好酸楚,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似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造成的。婚后的大福,在她的眼里是那么的高大,诚实,让她信任,自己的一生能在这样男人的呵护下,该是多么的幸福。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是假象,一个设计了很久,最近才完成的一个局。看着大福现在的样子,玲心中一阵恶心。一个很会伪装,长着一副看上去会让很多女人喜欢的白净面孔,其心中的阴暗,女人永远无法知道。当初媒人给自己说媒,头一次相亲见面的场景,她还记得很清楚。一个腼腆,不喜欢说话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对面……
   呆在屋里,玲感觉很压抑,只有电视机在说着女儿喜欢听的话。她顺手在枕头边撕下一把卫生纸,走了出去。
   走出院子,她没有上厕所,径直去了村子里和她很要好的一个媳妇家里。看着满天星斗的夜空,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家里,从大福身上散发出另一个女人的气味,让她喘不过气来。外面,那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空气,是多么的香甜,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心里还问自己,这些年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玲家的果园在村子的西南面,地势略低点。就是因为低了点,所以墒情很好,每年可以给果树少浇一次水,省钱又省力,对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来说,也算得上是上天的赐福。
   今年销售苹果,都是玲自个管账,没有让大福经手,大福似乎也看出来媳妇对他的不信任。晚上,玲的无声沉默,让大福来了脾气。
   “今年卖的苹果钱呢?”大福直接了当地问。
   玲没有抬头,专心洗儿子从学校拿回来的脏衣服。
   “你倒是说话啊!卖苹果的钱呢?”大福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声音很大。
   “存银行了。”玲淡淡地说。
   “多少?”
   “你问那么仔细干啥?难道我把钱送给了外人不成?五万。”
   “把卡给我,我没钱花了。”
   平时她逮不到机会,此刻一听大福说没钱花了,玲有了话语,今天晚上她要好好剥大福的皮。“你去矿上打工多久了?马上两年了,你给过家里一分钱了吗?去年卖苹果的钱,我问你,你说存银行了。还说这么多钱放家里不安全,我相信了你,银行卡你拿走了。给苹果套袋的时候,你回来,我给你要钱,你说卡在矿上放着,没有带在你身上,我又信了你。临走的时候,你娘又给你了两千。今年的苹果卖了五万,去年最少也卖四万。现在你竟说你没有钱了,钱到底去哪了?我还要问你呢?……”玲把最近压在心中的不解全说出来了。
   大福坐着不说话,只能听着。等媳妇说完了,大福到笑了:“在外面花销很大,我的工资勉强维持生活。去年的苹果钱还在卡上,我一分钱都没有动。娘是给了我两千块钱,朋友家里有事,向我借钱,我抹不开脸面,只好给他了……”大福必定在外面混了这两年,说的跟真事似的。
   “好,你说的这些,现在我还相信,工资维持你的生活,去年卖苹果的钱还在银行。还有一万块钱去哪了?”
   “哪里还有一万?”
   “大福,如果不是娘亲口告诉我,我可能今生都不会知道。”说到这,玲喘了口气,接着又说:“搬进这新房子的时候,爹妈给了三万块钱,你只给了我两万。对不对?那一万呢?”
   大福没有反驳,低着头抽烟。
   “我们是夫妻,都应该为这个家考虑。如果用钱的话,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没想到你竟偷偷打拐,完全丧失了夫妻间的信任。咱村和你在一起打工的那两个人,他们每个月都回家一次,可你呢……一走就是几个月,这是为什么?我傻,是吗?不,我不傻,只是我不想去那样想。上个月,我去看你,你不在矿上,你去哪了?矿上的人问我是谁,我说是你的同学,顺路来看看你。矿上的人听后告诉我说,你和媳妇出去旅游了。刘大福,你和媳妇出去旅游了,那我变成了谁的老婆,你说啊?”
   听到这,大福傻了,他完全低估了这个农村女人的智商。大福怕和自己在矿上打工的那两个人漏出这事,还特地请了他们,他们没有说出此事,没想到媳妇会亲自去矿上,唉——
   屋里安静了,只有大福吐出的烟雾在房间里慢慢飘荡,如同战后的硝烟在逐渐散去。
   话说了出来,玲心中的压抑少了许多,洗完衣服,也不去搭理大福,自己脱了睡下。
   玲洗衣服的时候,大福不是喝茶就是抽烟,这场战争他失败了。心想,败就败了,管她呢,明天再说,于是也脱了衣服,睡在玲的身边。此刻,玲并没有睡着,她心里很明白,大福还是这个屋里的主人,不可能把他撵到别的地方去睡。就像院子下面的水窖,男人是窖,女人永远是窖中的水,离开了窖,水也就没有了。
   早上起床前,大福又爬上了玲的身子。
   这是大福最后一次在玲的身体上享受恩惠。
   二十天后,玲的家门前来了几辆小车,玲和大福的爹妈被接走了,村子里议论纷纷。
   又过了一个星期,大福家的祖坟地里又新舔了一个新坟,大福安静地躺在土堆下面。矿难让他成为永远不会说话的人。那年,玲刚满四十岁。村子里很多人都说,没有看见玲哭过,说她心硬。也有人说,心就是要硬些,不硬的话今后咋生活。议论少了,哀叹声多了。
   一年后,家家户户都把院子里的水窖填平了,每家院子里都接上了自来水。
   大福三周年过后,每年苹果销售完,玲都去省城打上几个月的零工。不是屋里缺钱,而是想出去看看,适应一下新环境,让自己忙碌的心放松一下。她是喝土塬的水长大,然后嫁人,生儿育女,骨子里永远留有土塬人的性格,今生难改。
   再过大半个月,新年就到了。儿女们依然会回到这个土塬。
   玲心中没有了寒冷,朝果园走去……


      作者简介:边关草民,原名阎保成,陕西铜川耀州区人,铜川新区作协会员。
         邮箱:137236497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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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5-10-31 09: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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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草民 | 2015-11-10 10:3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生活在这片土地,有要写的东西。好与赖不想多说,只想告诉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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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草民 | 2015-11-12 20:25: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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