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随笔]炉火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1-5 18:16:40

　　炉火

冬天。
　　父亲没说过冷，母亲也没说过冷。
　　每到这个季节，两位老人就仿佛两只老企鹅。时令越过小雪，又越过大雪，及至小寒大寒相继而来，什么时候打电话回去，都没听他们提说半个冷字。
　　一场冬雨刚刚袭过，树叶簌簌地凋落着，黄的，褐的，红的，湿漉漉地铺了一地，像一幅展现着年华消逝的油画。潮湿的画面里流动着初冬的寒意。我瑟瑟缩缩地穿梭在动人乡思的寒意中，不时仰头望天，脖子都仰酸了，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放晴的迹象。
　　这样的日子，老家一定飘着雪花了！
　　是该冷的时候了。
　　老家的冬天我是领教过的。一入冬就刮风，隔三岔五地刮，带着号子刮。小树刮折，大树刮秃。枯叶裹着尘土漫天飘荡，像狂躁的幽灵，窗玻璃被搡得啪啪打颤，门帘也跟着发癫，战旗一般鼓荡。松动的门缝里夹进来的细风，总带着刀子一般的寒气。风一撤，雪就登场了，铺天盖地地捂下来，捂出一个厚厚实实清清亮亮的白色世界。手操进袖子里，瑟缩着走出去，空气里充盈着冰冷，踩着雪咯吱咯吱不了几步，鼻尖就像顶了冰块似的，顿时不是自己的了。耳朵也快不是自己的了，却又不敢抽出袖子里的热手去捂。
　　老家人这样评论老家的冬天：能把人冻硬。其实何止人呀，箅上的蒸馍，架上的毛巾，连同瓮里的水，能冻硬的绝对软不了。
　　这般寒冷的冬天，屋内即使有一膛炉火，依然寒气彻骨。在屋外裹多厚，在屋内就得裹多厚，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严严实实。如此，人就臃肿得看不出身形了，如同储在炕角浑圆的白菜。
　　那时候，入冬就意味着静多动少的日子要开始了。一整天，除了做饭扫雪这样的琐事，一家人都缩在炕上。屋内虽生着炉火，但相比老家的冬天，它是微弱的，最多只能辐射不超过一筛子的范围，只有靠得极近时，才能觉出一丝暖意。那微弱的炉火，其主要意义在于给人一种精神慰藉。想暖和，你就得时时注视着它，只有这样热乎气儿才能沿着视线传导过来。一旦目光移开，寒气就会包抄而来，透过厚实的棉衣直逼体肤。想想，就着如此微弱的炉火抵御寒冬，怎么会不冷？
　　可是啊，父亲没说过冷，母亲也没说过冷。
　　有时候我想：那微弱的炉火是不是被他们看成了春花？有春花绽放就有春的温暖。这样的温暖，我真就感受到了。
　　冬日里，炉火除了烧水做饭，就是烘棉衣。清早起来，棉衣在被子上镇了一夜，里子冰凉得像一张铁皮，令人没勇气挨身。这时候，要么埋在炕上暖一会儿，要么在炉火上烘烘。烘的都是我的棉衣。用手倒提着袖筒或裤管，小心翼翼地对准炉火，一件一件地烘…….炉火温柔地投射出橘红色的光，红光有时映着父亲，有时映着母亲。
　　每天，每天，父亲就这么烘。
　　每天，每天，母亲也这么烘。
　　一件一件烘热了就递给我，再穿时，袖筒与裤管里就暖烘烘的!
　　二三十年了，每到点炉生火的时候，我的心总会被那份暖意深深地触动。时光的流转，季候的变迁，那炉火在我的记忆里打下了很鲜明、很深刻的印记。
　　及至现在，我总忘不了那炉火的温暖，更忘不了它的微弱！
　　一个电话打回去，父亲不说冷，母亲也不说冷——真真切切的两只老企鹅！
　　他们不说冷，我就只能问，生炉子没？
　　母亲说，嗯，生咧，火硬着呢。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簇淡蓝色的火苗，微弱地从煤孔里冒出来，像一只只毛茸茸的眼睛，还眨巴眨巴着，仿佛在安慰我——放心吧，有我们呢！可是，一想起老家的冬天，我不由得蔑视了它们一眼，那些火苗就羞涩地消失了。
　　“冷不？”我禁不住又问，母亲同我齐声。
　　“不冷。”又是齐声。
　　话音未定，母亲的语气就扭成了问号，“呦——，都啥时候了，还说不冷？”父亲的声音也有，像背景乐一样轻微，“问，穿袄子么？”
　　“穿袄子没？”母亲重复父亲的话。
　　“还没。”
　　紧接着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变了调，像鼓点一样清晰地震颤着，“疯咧得是？咋还不穿袄子！”
　　一声关切，我被父亲吼出了满脸泪花，连声回道，“就穿，就穿！”一股暖流穿山越水，直抵一个游子的心窝。
　　

人间烟火 · 2015-11-6 10:23:50

这才是真正的散文！特记录几处精彩如下：

   那微弱的炉火，其主要意义在于给人一种精神慰藉。想暖和，你就得时时注视着它，只有这样热乎气儿才能沿着视线传导过来。一旦目光移开，寒气就会包抄而来，透过厚实的棉衣直逼体肤。

   有时候我想：那微弱的炉火是不是被他们看成了春花？有春花绽放就有春的温暖。这样的温暖，我真就感受到了。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簇淡蓝色的火苗，微弱地从煤孔里冒出来，像一只只毛茸茸的眼睛，还眨巴眨巴着，仿佛在安慰我——放心吧，有我们呢！可是，一想起老家的冬天，我不由得蔑视了它们一眼，那些火苗就羞涩地消失了。

   最精彩的，也是给文章画龙点睛、直达主题的是这几句对白：

   “冷不？”我禁不住又问，母亲同我齐声。
　　“不冷。”又是齐声。
　　话音未定，母亲的语气就扭成了问号，“呦——，都啥时候了，还说不冷？”父亲的声音也有，像背景乐一样轻微，“问，穿袄子么？”
　　“穿袄子没？”母亲重复父亲的话。
　　“还没。”
　　紧接着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变了调，像鼓点一样清晰地震颤着，“疯咧得是？咋还不穿袄子！”

   综观文章，文章题为炉火，而真正的炉火是来自父母的亲情和关爱，是来自寒冷的老家的温暖。精品文章，不由得不这么“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