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河北一笑 于 2015-3-14 06:06 编辑
路过一片白桦林
夕阳的光从遥远的雪山之巅投射到这片白桦林,那最璀璨夺目的一刻,我因神的际遇恰好停留在它身旁,那光极低,一丝丝,一缕缕披挂在白桦的枝干间,白桦的枝干笔直细长,仿若十指纤纤,觅食的乌鸦群从冰冻的河谷上腾飞而起,煽动的翅膀剪碎了夕阳的光,白雪地上投映下一串移动的影子,树尖的雪花震颤跌落,这世界便开始动了,微弱的动多米诺骨牌般传染,破空而来,在我的心底掀起最大的波澜,我的心因为美在天翻地覆。 空气极端的低,呼出的气很快也变成了有重量的细小冰渣,说不出为什么,我有点失魂落魄,在我注视着白桦林的时刻,我真的有点失魂落魄。我知道路过的人都在频频回顾我这个呆瓜一样的人,在降温的冬日傍晚,人人迫切地想要回到温暖的房子里面去,只有我痴情地望着一片白桦林。在我迷失在白桦林的那一刻,路上的人迷失在我的风景里。我并不自觉地成为别人的风景,不为这喜也不为这悲,因为我满心都是白桦林的风景。 牧羊人驱赶着羊群走过我身旁,绵羊们拥挤在一起朝前走,步伐的频率出奇一致,听来有一点奇异的乐感。我闻到了热汗透过羊毛发出的浓重皮毛味道,以及羊们呼出来的在胃里发酵之后的青草味。 现在味道把我的注意力全转移在羊群身上了。 牧羊人在我身边停下了,那羊群没人驱赶也慢下速度开始啃食路边的枯草了,枯草被积雪掩埋了,羊们在吃草前一直用前蹄把积雪刨开,雪沫子粘在羊的胡须上,像银线上串了一串水晶,闪着冷感的微光。 牧羊人并不打扰我对羊的观察,他憨厚地笑着。 我身旁站着的这个牧羊人快成了冰冻的人儿,他头顶硕大的毛皮帽子,那不知道那种动物的毛硬剑一样刺着周身的空气,让人不再有抚摸的欲望,他的绿色大衣像一块铁皮桶,他的肢体每移动一下,那大衣就发出卡吱吱冰块裂纹的声音,只有他嘴里的酒气是暖的,带着辛辣的暖。 我问他:“你从哪里回来?” 他抬起手臂指向白桦林的方向。 “那里,林子里吗,那美吗?” 牧羊人用浑浊的嗓音回答我:“好地方,那里的落叶很多,够我的羊填饱肚子。” 我并不想知道那里有没有落叶,能不能填饱羊肚子,我想知道那里美不美。可是我该怎么同一个牧羊人来沟通关于白桦林的美呢? “不,我只是想知道林子里面美吗?你看那光线像绸缎子一样披在林子里,那雪跟我们脚下的雪不一样,那林子里一定怀有某种秘密!” “不不,那里跟这里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冷,一样白,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里有很多落叶。” 我实在气急败坏,落叶,落叶,我要说的不是落叶,我要说的是那里,那白桦林的地方,有令人震颤的美丽。 牧羊人走了,他驱赶着那一群肚子里装满白桦落叶的羊群走远了,我颓丧地蹲在地上,我想跟人说一说那难得一遇的美丽瞬间,可是连一个深入白桦林最深处的人都不能与我探讨一番,那一刻那么美,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发现,我迫切想要知道,这世界上会不会有第二个人同我怀有相似的心情。无之诉说,无人分享的美丽对此时的我简直煎熬至极,让我憎恨起自己的这一番遭遇。看来任何另辟蹊径的途中都迫切需要一个同伴,孤孤单单走路,美丽与奇遇都会打折扣。 那无数的暗夜里,那些创作迸发的美丽瞬间,有多少能幸运地得以分享,又有多少是忍受着孤独,遭受着冷漠。抵达进自己内心的风景在漫长的时间里愉悦着仅有自己,这无望的痛苦被碾压成薄薄的碎片,拼凑出另一番苦笑的花园。或者,将自己变成别人的风景,寻找通俗的知己。总之,那一刻十分美丽,同时又十分残忍。 我望着那白桦林怔怔出神,夕阳滑落雪山之后,璀璨的光芒渐渐枯萎,雪山的阴影笼罩在白桦林之上,乌鸦融进了阴影里,夜晚要来了,比起那华光顿现的一瞬,夜晚的黑暗要显得多么漫长,看清这世界要凭借那寒雪的微光。我的叹息点亮了远天的星子,世界总是充满希望。 这大地上有无数的白桦林,无数次日升日落,能遇到那其中最美的一刻,或许已经是一种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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