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山猎人 于 2015-11-9 15:34 编辑
“秋尽郊原情自哀,菊花寂寞晚仍开”。相比秋本身的自叹自怜,我特别崇尚菊花从骨子里开出的一股硬气。从七月到九月,一路秋声,我喜欢云暮高鸟的博大向远。 农历九月,是鄂西南真正的晚秋,哪怕公历已走到十一月深处,鄂西南的村子仍然不紧不慢,把秋一段一段地,铺设在水中,在地里,在山上,从下到上,空气中风过一阵水边鱼腥的味道,一阵包谷秸杆的味道,一阵林地湿草的味道,一层色彩一层凉,赭黄、藤黄、栀黄一路走下山来,走到清亮亮的溪水边。 山地不象平原,秋浓的时候,也是有层次的,高低远近随着峰岚叠嶂而摇曳起伏,于是,秋浓秋淡就暗寓在峰谷平川之中。小时候,看惯了秋的颜色,没有经意,也因为读书玩闹,满心只向往着春天的花团锦簇。过了晚秋,凉了手脚,才恍然觉得。而今,有了余暇,有了闲情,一路随着秋天的脚步前行,则别有一番滋味,祥和、宁静,饱含了夏冬之间大美自然的丰韵,只要那么随意地看上一眼,心中就涌起一种平实的向往。 秋,其实原来竟在心底深处藏着,不疾不徐,款款而来,姗姗而去,象一个围了浅色丝巾的女子,风姿绰约,高雅而精致地从夏天转过身来,告别千年的守望与怨悔,远离了萧瑟秋风。 鄂西南秋尽的时候,村庄便开始慵懒起来。河边的牛,山上的羊,嚼着草根看着远处的低空,天凉好个秋哦!地里的庄稼都收了,只剩一块一块的红薯藤还泛着青色,静候着秋日的挽结,偶尔也有稀疏的辣椒行垂垂的秋南瓜红红黄黄地嵌在房前屋后,恋着最后的秋阳。夏天的绿茵都已渐渐萎顿,消逝了油亮的光彩。 有雨的日子也有雾,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三五天,雾便浓浓淡淡地在山头移动,飘散、聚拢,由着性子往来。也有罩住不动的时候,那就多半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雨,村庄和镇子便缩短了身子,静静地卧着,院子里也少了平日的热闹,古时的“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倒象是此时的水墨素描了。 秋在鄂西南是很有诗意的。天朗气清,风缀一地梧桐叶,黄色叶面上的筋脉清晰可见,落在路边,层层叠叠,车一过就卷成一条条、一团团的景观,远不是秋初“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了。也有水杉暗红的叶趁着夜色飒飒的飘落,一层,又一层,象花针,飘上窗台,妆点一帘的幽趣。晨起,站在窗前远望,各种树草深深浅浅地渐渐定格成秋尽的最后一色。山中的红色最惹人醉迷,那是霜后猩红的枫叶、橙红的漆树、深红的山乌桕、淡红的盐肤木,点点簇簇,斑斓多姿,任是寒气逼近,依然昂首灿烂,斗霜凌雪。“寒风劲吹秋叶红,晨霜盖瓦白雾浓”,其俊逸丰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我喜欢听秋。黄昏听秋,可以不分天晴下雨,不分天南地北。搬一把椅子,独坐阳台,若是雨天,隔了玻璃,身边传来时轻时重的雨声,雨水从玻璃划过,走出曲曲折折的线条,雾一般地迷离了你的眼,偶有风过,雨便飘飞起来,斜斜地洒落到另一边去了,推开窗子,远山近水,若有若无,隐在细细密密的雨帘中。“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此情此景,真是恰到好处不过了。 倘是秋高的傍晚,云淡风清,夕阳斜照,路边的行道树高低错落,樟树正绿着,冬青正绿着,点点阳光,一寸一寸地收回到空中,阳光褪尽的时候,秋的声音就出来了,有树丛中的小鸟,有江上翩飞的白露,有最后一响的鸣蝉,还有公路上远远近近的喇叭声。啜一口茶,心里便升腾起对秋的爱惜,秋让人活得一如静静的湖水慈宁安好。 立冬了,立冬是一个新的起点,冬景固然美,到底在北方。鄂西南的冬毕竟到不了大美极致,于是,我还是喜欢秋天的鄂西南,即便秋尽,只揪住一个尾巴,它依然有声有色,有滋有味,细细品咂,似乎格外劲道绵长,格外赏心悦目,把一年一度的夏冬衔接得自然贴切,丝毫不差。有了秋的过渡,生活便有了轻重缓急,有了层次序列。 有秋,心便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