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很穷,每年都是缺粮户。为了改变家里的这种状况,我自作主张封喂了别人的一条母羊。父母们知道后也没有拦挡我,他们知道我是为了家庭着想的。几个月后这只母羊产下了三只小崽,母羊自然被人家拉走了。为了这属于我的三条小羊,我坚持每天上午上学,下午放羊,放羊时兼弄些羊草回来,供第二天上午羊吃。就这样,大半年后,我的羊又产下了一只小羊。家里没有空闲的房子,我们也盖不起羊圈,我在房檐下钉了一根桩,每天晚上回来后,就把三个羊栓在桩上。所以我的羊脖子上都有一个颈圈。就这个颈圈,我的羊好逮,也就这个颈圈我的羊养成了给我们一样的好脾气。而这个温顺好脾气的羊总是遭别的羊或人的欺负,这次却遭到了看地人刘传字的欺负。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和狗子哥,还有佳俊在大梁子放羊。羊在地边吃着青草,我们三人分别站在地边看管,看着羊儿大口大口地吃着地边上被羊儿认为是“禁地”的嫩草,心里实在舒坦。这时看地的刘传字早在地边的某个角落蹲着,等待着我们的羊儿下地吃庄稼,他好来个现场捉赃。可是不巧,狗子哥的羊像是几十年没有吃东西了,他不管我们怎样挡都挡不住,一下子扑到地里,瞅着地理嫩闪闪的庄稼苗就吃,我和佳俊立即就用石头打,狗子哥从小就得了哮喘病,累不得,他从那边赶紧赶过来,这时只见刘传字大吼着跑过来,说是要没收我们的羊。经他这么一顿冲吆,这时不断地有羊从扒边上冲到地里来,我有一只羊也在其中。我们往山上撵,刘传字往地里撵,羊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刘传字说:“我要拉几条羊回去开会,批判。做榜样。”他问那条羊是我的,佳俊说有颈圈的羊就是我的。刘传字立即逮住了我的三条羊,拉着颈圈上的绳子往回去了。别人的羊一条都没有拉。
狗子哥是16条,佳俊11条,刘传字偏偏要拉我的三条羊。刘传字拉走了我的三条羊后,我才知道是他特意欺负我家的,因为我家是“五类分子”,家里穷。佳俊姓刘,和刘传字是“一家子”,他的羊一条都没有拉。狗子哥的父亲是村上赤脚医生,狗子哥的母亲也姓刘,所以他的养也都一条没有拉。拉了我的羊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赎羊。
我在地里哭了一个下午,不知如何是好!晚上回到家里,我只有一条小羊羔了,虽然我把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还是打我了一顿。而我的伤心哭泣是为了我那三条被拉去的羊。我和小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小羊哭叫它的同类、父母。它一家子忽然不见了。我是想着那三条羊的下落,去处。他们会不会拉去杀了卖了,或许晚上羊在外面冻一晚上,如何把它要回来,如何去拉!
第二天,我去学校请了假,母亲带我去找到了刘传字,他说:“羊关在传建的空屋里,钥匙交给了队长,队长是传建”,“想要羊必须交钱,每条羊3角钱,共是9角钱”。还说:“三天里不交钱,我们就把羊杀了”。我当时就哭了,边哭边给他说好话,求他别杀我羊,求他让我看一眼我的羊,他说:“不行!看!要想看就得交钱”。我到哪里去弄9角钱,我骂他好狠心。我被母亲扇了两耳光,母亲说不能说不好听的话。我赖着关羊的房门不走,母亲硬是把我拽了回去。回到家里母亲又把我打了一顿,母亲伤心地哭了。为钱、为羊、为打了我、我全然弄不明白。
母亲先是问我奶奶找钱,奶奶83岁,靠一分一分地攒了不知攒多少年,攒了4角钱,奶奶全拿出来了。母亲又问我队里唯一的一个在西安工作的干部家属借钱,去了大半上午,借了2角钱。母亲回来后素手无策了。母亲在屋里嘤嘤地好好地哭了一场。9角钱呀,现在还只有6角钱,还差3角钱,哪里有。
这又是一个伤心的夜晚。小羊无娘地哭叫了一个晚上。三只大羊被关在黑屋里饿了一天两夜,老羊哭叫饿了,或许是挂念它的羊崽。甚至是想念我们家族了。哪有这9角钱,母亲也哭了一个晚上。母亲哭她白天向别人下跪借钱,借了三个人还是没有借到3角钱的痛苦狠狠滴哭出来了。我也哭了,我哭着说:“谁要是借我3角钱,我下半年就不念书了,我用我上学的学费还他们”,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没有人借我们钱。就这几角钱,我们全家人都没有睡着。他们都在床上暗暗地流着眼泪。窗外鸡的鸣叫声把父亲叫走了,父亲要撵在天亮前上到工地,不然父亲就得接受“五类分子教育”了。就这样我和母亲拿着9角钱还差2角钱的7角钱,我们来找到刘传字,刘传字说:“钱没有弄够,不行,明天中午你再不把钱弄够拿来,我们就把羊杀了。”我说:”你既然拉羊,为什么只拉我一人的羊?“他说:”哈哈!这回你知道了吧,我想拉谁的羊就拉谁的羊,你能把我咋?“母亲捂住了我的嘴巴,”小孩子别乱说话。“我再也不敢讲话了。
第三天我们还是没有弄到两角钱,我们来了,母亲说:“求你不要杀我的羊,我先给你这7角钱,你可以给我两条羊行吗”。我说:“你行行好吧,让我把羊赶去放一天,我又把羊给你赶来行吗”。母亲求了队长传建,传建说:“我不管。”母亲又求了村长传单,传单见我们确实弄不来那两毛钱,他才开口说叫我们拉走算了。我们又去求组长传建,他说:“钥匙不在我身上。“叫我们去找刘传字,我们找到刘传字,刘传字说:”钥匙不在他身上,叫我们去找刘传德。“刘传德说:”钥匙不在他身上,叫我们去找林家益……“就这样,我和母亲找遍了全组所有社员。刘传字,传建,刘传德。我和母亲周旋在他们跟前,往返已经不止六次了。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行。他们笑母亲穿着破烂衣服,衣不折羞地在他们面前穿插。我们折腾了一个上午,母亲实在累了,母亲被他们耍够了。母亲跪在了组长传建的面前。母亲深深地叩着头不起来。我说:“母亲,羊我们不要了,我们回家吧。”可是我拉不动母亲。我去找到村长刘传单,我说:“羊!我们不要了,你把那7角钱退给我妈退了吧”。这时刘传单不高兴了。他来到传建家说:“给她吧,让她拉走!钥匙拿来。”传建从自己身上把钥匙掏出来,打开了关着我羊的他的老屋门。属于我的三条羊欢快地蹦出来了,他们冲过去又折转来,来舔我的鼻子,绕着我的身前不走,它们像是哇哇地叫着我名字,又像是在问我它的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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