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雪的时候，梅得到远在千里之外丈夫死亡的消息。 苍天似乎与人间有某种感应，这些日子竟造就了满世界的白，运回来的不是丈夫的尸体，而是一把用白布包裹着的遗骨。梅的泪已经哭干，她不听从任何人的劝告，坚持要把那把遗骨埋葬在自家屋后的萍果园里，她要丈夫的灵魂天天听到自己的诉说，也要让这果园里年年春天的花香把他陪伴，更要让那每一个秋天的累累果实安抚他幽幽的灵魂。出殡的日子，疙瘩村的父老乡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千人为她心爱的人落泪，梅知道这就是丈夫活了一生的意义。就在装着遗骨的棺木即将入土的时刻，梅真想再次大哭一场，但说什么也哭不出来，她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滴着血，她不仅哭干了泪，更是哭哑了嗓子，她只有默默地跪倒在雪地上，眼前晃动着他们一起往昔的影子，把那一切的惦记怀念和女人的柔情都包裹在深深的内心，祈祷自己心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寂寞不再像在人世间那样的辛苦劳累。 此时此刻，那送葬的唢呐声好像要刺穿这整个茫茫的苍穹，那种悲戚幽婉沉重的色调缠绕着在这里的每一颗芊芊的心。 搬一块太阳送给你 怕你嫌烫 辦一块月亮送给你 怕你嫌凉 死了 活了 死了活了都在这疙瘩土上 这疙瘩土上…… 那个唢呐手是特意赶来的，他只说是已故者的旧友，是一位壮实的汉子，魁梧的身材，两道浓眉下好似一双放射着神光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印堂，方正的脸庞。 梅突然觉得，只有这唢呐手好像此刻最懂她的心事，他吹的那如泣如诉的唢呐声正是自己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偶尔间，他们的目光相撞，梅感觉到那好像一道猝然而闪的电光，此时雪在唢呐的凄厉中越下越大，梅的眼睛已经迷蒙了，眼前新堆起的坟茔也依然迷蒙成一堆惨然的雪。 哦！我的亲人，你回家了，我依然在你的身旁，有我的陪伴你就安然的歇息吧。 所有送葬的人们都走完了梅才从心底发出了自己的呼唤。 别怕清冷，这儿是咱的家，咱的果园，我会一直陪着你地老天荒。让未来的岁月作证，我将把我的黑发用岁月做染料，一天一天地漂染，等染完了最后一根，那就是我们最欢乐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保证让你心满意足，把你的儿子养大，让我们的果园开满芬芳的花，结满甘甜的果，我们一起分享，一起欢欣，一起为我们的爱而歌唱。 你一定会高兴，一定会再次地用你那双温暖的大手把我抚摸，亲人啊，你的抚摸，多么使我难忘，又是那么令我渴望，那是你对我爱的最高奖赏，那是星夜的花香，春天的和风，寒冬的暖火…… 但你却走得是那样的匆忙，甚至连做好的饭也够不得吃一口，你不是心狠，你不是无情，你说办完了这次的事情就回来安安然然过日子，让我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都是因为那可恶的车，谁家的车，不长眼睛的车，而就只是那么一刻你就粉身碎骨，你是抱着日日夜夜的痴梦，义无反顾的投身到那碰撞与碰撞击出的火海的呀，为什么，为什么？ 亲人啊，我坚信人死后灵魂会依然存在，你的灵魂一定是飘荡在我的头顶，我们今天虽然是阴阳相隔，但两个世界一定会有相通的一桥，我的哭泣，我的思念，我的衷肠你一定会听到，你会在夜夜的梦里来和我相会…… 听见了没有？ 搬一块太阳送给你 怕你嫌烫 辦一块月亮送给你 怕你嫌凉 死了 活了 死了活了都在这疙瘩土上 这疙瘩土上…… 这是你那吹唢呐朋友特意送给你的，它也是我的心声，让这漫天满地的雪作证，你永远活着，活在我的心中，活在这疙瘩土上…… 2 果林，满山满塬的果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一方土地就一轱辘儿地生长出成片成片的果林，往昔种惯了麦米菜籽油的庄稼汉也一轱辘儿地变成了务弄果树的行家里手。从春到冬，把这果树当做神一样的敬，来不得半点马虎和大意，什么时候修剪，什么时间施肥，什么时刻喷药，什么时节浇水，总是细细心心周周道道。因此到了每年的秋，当那累累的果实透着香，透着翠，透着红，压满整个儿枝头的时候，那些辛劳了一整的人们才会心满意足的吃饭睡觉。是啊，总算有了盼头，那些心中的梦想将随着这果实的成熟而渐渐成真，又会有一把票子，又会有一座新式的楼房，儿子的婚事有了指望。期望，一切的幸福的期望都落在了这里，这里几乎成了庄户人家梦中的伊甸园。 早些年还好，到了收获季节，人们不用出园便会买上一个好价钱，这时节满果园里串的都是前来收货的客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便一车一车地往外运。似乎是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些期盼了已久的果农们就把那一沓沓硬铮铮的票揣进了怀里，喜滋滋地吼着乱弹咣咣在街上的馆子喝上二两。 而这几年情景却大不乐观了，拉果的客商越来越少，价格也不断的下滑，客商对果品的质量要求也越来越严，于是各种传闻也随即而来，说水果市场瞎了，果品没人要了，并有一段谣儿一时传开。猪上千，牛上万，苹果只能垫猪圈。原因是目前到处都载了苹果树，苹果市场饱和，一时间便有东村的某某去年下了四五万果子，结果因为是待价而沽错过了出售的机会放夏完了。于是，政府也着了急，因为年年的林特产税也不是个小数目，果农的果子买不了，那也不是一件小事。因而，作为果区的政府部门，从上到下把广开各种渠道加大果品促销力度当了头等大事来抓。 梅的丈夫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了他外出促销果品的生涯。 林凭着他的智慧和诚实信用，没过多久就赢得了众多果商的信任，于是就成了许多客商在当地的代理人，因而林就比以前显得更加忙碌。 梅知道林，他的忙碌是有意义的，就这样她便在家里挑起了一切重担。想起她的林，曾经是一个多么富有活力的生命，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残酷，林已去了，去得是那样地让她毫无准备，她无法承受这突来的打击，她感到自己就象那正在盛开的鲜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流所击落，那零落的花瓣随风而飘，留下地，只剩下对往昔日子的恋怀。 许多孤零的日子，她似乎听见了林在春夜的深处里对自己发出的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那每一个日子，他们相视而坐，她望着他香甜的吃饭姿势，她看见他偶尔地对自己那偷偷一瞧，和那醇厚的微笑中所隐藏的诡秘。那个时候，总有不远处不知是谁在吹响了那悠长的唢呐，他们便一起凝望着那窗前的星月静静地倾听，林总说，那是一曲关于爱关于恨关于思念与回往的，回荡在灵魂深处的颤音。 然后，林说他有些累，躺在床上时又激情洋溢地拥抱住她，每当此刻她就深切地感觉到了林那具有特别魅力的男人气息。而又有时，林却表现出象一个孩子那样的天真烂漫，林总说对不住她，本想叫她快乐幸福，而他总觉得她跟上他吃苦受累。她对林说，有你在我身旁比什么都强，吃苦受累不算什么，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要一个情字就够了，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是啊，她是永远无法忘记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日子…… 3 无声的细雨，那是一场春天的雨，整个儿山野都被这春的雨雾所笼罩。 多少年前，梅还是一个初涉人世的姑娘，像这春雨下正在成长的麦苗一样，一片青翠与芬芳。 多病的母亲经受不住这春的潮湿，又一次犯了腰疼，家里只有梅一个人，她的父亲早已成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连他那动荡的历史早已被埋葬在这厚重的黄土地下。母亲的病就是那时被革命的人们革过命后留下的后遗症，想起那些，梅只怨父亲，为什么当年不去走革命的道路而偏偏上了国民党的翠华山，（其实她并不知道那时的父亲也是一个地下党员）害的她们娘儿俩跟上他受罪，那些革命派也够革命的，连革命对象的家属也不放过，就那样母亲作为历史反革命的臭老婆，不仅被打翻在地而且又被踏上一只脚，从此落下了这腰疼，每逢雨天就是老人家最难熬的日子。 作为一个女儿，母亲那痛苦的呻吟时时震荡着她的心，她只有不顾天落阴雨道路泥泞，用家里的架子车拉着母亲到镇街上给母亲治病。 艰难的行程，就像这孤苦伶仃的母女俩的日子，那几乎是在泥泞中跌爬着前行的，淋在头顶的是淅淅沥沥的雨水，流在身体上的是由于用力而淌出的汗水，还有，那内心的恓惶因为恓惶而流落得泪水。此时此刻的梅，多么希望能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来帮帮自己，她实在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啊，单薄、脆弱、筋疲力尽了。 含着泪，拨开眼前的雨雾，看见的只是茫茫的山野，一道一道的山梁，悠长而泥泞的山道。破旧的架子车一次又一次地陷进泥洼，溅起的泥水一回又一回地迷蒙了她的双眼，而躺在车子上母亲的呻吟愈加沉重，梅只有被那做女儿的情感和责任驱使，奋不顾身的前行。 抱定了情感的意志，梅似乎感到一阵轻省，也好像神的力量潜入身体，向前，只有向前才能减少母亲的病痛，向前，她要称着一口气，沿着这泥泞而坡折的山道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而此刻在她的耳畔似乎有一阵强烈的气息，是粗重的感觉，像一阵奔发的热浪穿透着她的后背，等她穿过头来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弯着腰，挽着高高的裤腿，两手掀着车子的后厢。 回望走过的路程，已经走出了泥泞的山道了，原来这一路是他在默默地帮着她。梅看着这个朴实厚道的年轻人，说不出的感激。 年轻人说遇见了就要帮，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并坚持要送她到镇街医院。 他说他是离镇街不远的疙瘩村的，名叫林，就这样他们认识。 林的厚道让她感动，她只说送她们娘儿俩到医院他就要走了，结果到了医院里更是忙前忙后，老人的病经检查需要住院，林二话莫说就回家拿了家里所需的用品。 住院的日子，林几乎是天天来探望，一直经管到老人出院，并拉着架子车亲自送老人回家。 那年秋天，梅的母亲终于熬不住活着的痛苦撒手而去了。埋葬母亲的日子，到了最后只剩下他和她。他替她擦去了伤情的泪，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她只记住了一句；有我在，一切会好起来的。 过罢了年，早春的一个日子，他又来了，送给她一条粉红色的纱巾。他说：等到碾罢了麦子，就来娶你。 梅记得，就是那一次她是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抱，流下了好多好多的泪。 她也记起来了，那天也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 4 林是一个孤儿，五岁的时候，家里遭了一场横祸，双亲被那无情的于洪吞没。早年间的疙瘩村人家大都住的是靠沟崖的窑，待到林的父母成亲时，疙瘩村所有的沟崖都打满了窑，莫办法，林的爷只好张罗着给林的父母打了院地窑。所谓地窑，就是选一片开阔地挖一个见方的大坑，坑的一边起一斜坡挖一深入坑底的斜洞做门洞，再在坑内的其它边崖打一两孔窑洞便成了一院住处，这样的住处不怕吹风住着冬暖夏凉倒也清静。那时的人家，找不到打窑的崖畔就修建这样一处地窑做家，干旱年份还好，但住这样的地窑最怕的就是天下大雨，最担心的就是排水，弄不好就灌了窑。林五岁的那年夏天的那场暴雨来得特别的猛，狂风一起乌云满天，一时间就是电闪雷鸣倾盆而来。 暴雨来时，林的父亲正从外面回到自家的门洞，一道电光闪过，他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掀开门抱起儿子林就往外冲，也喊着正在熟睡的林他妈。冲出门洞，他下意识地也回过头，看看林他妈也是否跟着冲出来，但已经迟了，门洞已灌满了水，一时间便就塌了下来。此刻林的父亲也顾不了失去亲人的悲痛，先把林放在地势较高的安全处，就急着救人去了，最后也没到过这一劫。那一年，疙瘩村死了三十八条人命，所有的地窑都被雨水泡塌了。 从那以后，林就被大妈收养了。那时，林的爷还在，爷说庄户人家可怜盖不起房住地窑，遭了这样的罪这都是命。并对林说我娃将来一定要好好念书，有了出息盖一座楼就不受罪了。大伯从部队赶回家，也为死去的乡亲伤了好一阵子心。并拿出他多年的的积蓄尽最大努力接济受难的乡亲重建家园，也替爷盖了座大瓦房，那是疙瘩村开天辟地来第一座真正的大瓦房，青砖绿瓦，亮亮堂堂的玻璃窗户，使方圆几个村子的人都唏嘘不已。 提起林的大伯，那可是疙瘩村了不起的人物。十六岁就给北蟒山一家大户人家扛长工，也许大伯年轻时就有他独特的魅力，大户人家的小姐死活是恋上了大伯，时日久了二人暗地里有了关系，结果事情被发现，被人家打了个半死，小姐也被关了起来。有情人终是有情人，后来经过两人的精心策划便双双私奔，逃到了北边更远的地方，投奔了共产党的游击队。 直到解放那年，大伯才回到了疙瘩村，那是领着他的队伍路过的，已经是一个领兵的将军了。这么多年，大伯一直跟党闹革命，那位小姐也为革命作出了牺牲，但他依然是个孝子，为了照顾在家的老人，他后来娶了一位贤惠的农家女儿就是大妈，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回，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大妈。天有不测风云，大伯给爷盖好了房回部队后因多年征战留下的旧伤复发，不幸故去了。爷爷听到了消息，一口气也没缓过来，也随之而去了。 从此，林就和大妈相依为命了。 再后来，林长大了，在大妈的关照下，娶回了梅。 5 林和梅成亲的那年还是生产队的时候。 疙瘩村的几百口人硬是守着这几百亩疙瘩土，填不饱肚子却整天有干不完的活。地里长不出庄稼，干着急也莫办法，上边号召广搜肥土，一时间放老墙、坼老房，还是长不出好庄稼，于是便想着法子用青草沤肥，挖了不少大坑，填了不少绿草，但谁也懒得给地里上，谁知道这出了力还能不能长出好庄稼？反正，你也能过去，我也能过去，混一天算一天，天下没有几个有钱的，越穷越光荣。好在，疙瘩村不像百蟒山山区，算是属于苔原地带，有一条小河从塬下经过，在政府的关照下兴办了水利，好歹一年也有点收成，凑合着也能还行。总的来说，比旧社会强多了，旧社会是什么样儿，哪儿还有水浇地，民国十八年，天遭大旱饿死了多少人，谁管呢？而现如今，好歹也有个党，想着庄稼人的疾苦，把塬下小河的水引到了塬上。 在放老墙坼旧房的运动中，林的大伯当年盖的瓦房也被生产队坼换了。等新房盖好正好就是林和梅办喜事的日子，在新房里办喜事，这可是多少年轻人梦里都不敢想的，梅感到自己有福分，在娘家，在那个百蟒山的小山村，她家祖祖辈辈都钻在像洞穴一样的土窑窑里，那土窑窑，既是人的住处又是牲口的窝圈，锅连着炕，什么气味都有，牲口的粪尿气，人的汗气，烧火做饭的烟熏气。山里的人，祖祖辈辈都这样，从古到今要想住大瓦房，除非是拥有家财的大户或是做了官的世家。 那么，作为像梅这样从那个幽暗的土窑窑走出来的年轻姑娘，就要成亲了，不仅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还能住上这崭新的大瓦房，那心情，那滋味，无不感到新奇和振奋。那个晚上，借着点燃的红烛，她把自己的心连同整个儿身体都沉浸在一种无边的欢畅和自在中，她忘却了一个少女的羞涩，也忘却了过去岁月里因为苦难而留下的伤痛，她要用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来充分享受这崭新的时光。 是啊，时隔多少年，她依然忘记不了那初夜的红，红红的蜡烛，红红的床幔，红红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双枕和笼罩自己头上的那面红红的大红盖头，以及自己浑身上下的红衣红裙红绣鞋，还有那一直回荡在耳畔的唢呐声，那是一种听起来让人感到多么欢畅而抒意的调子，那声响，吹起了她的心，吹迷了她的魂，吹得夜空里的星光闪闪，吹得整个儿疙瘩村摇摇晃晃。 她多么的庆幸自己，庆幸自己在那一场春天的细雨里遇到了林，然后又是他一天一天地走进自己的心灵深处。最初的日子，她还是那般的怯弱，长这么大，她从没有面对面的和一个同自己年龄相当的异性说过话，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从不敢用正眼看一看身边任何一个男同学，不知怎的，反正自己感到害怕，对男女交往连想都不敢想，老象一只怯弱的小兔子。后来，她漫漫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感到自己的内心总有一种期盼和骚动，这种滋味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总是她心神悸动，再不敢往深处想。 那一个日子，她遇到了林，这是她第一次以单独的身份接触一个同龄的异性，她被他的伟岸热忱而感染，更被他崇高的助人为善的举动而感染。以后的日子，情感的深处，那种深埋在心底的骚动和期盼就一下子被引发了出来，见不到他的日子，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整日整日的惦念，和一个日子一个日子的盼望，总之她深深的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无比美好和惬意的日子。就是那一次，当他亲手把那一领粉红色的纱巾围在她脖颈上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他的怀抱，那时，她才确切地感受到投入一个男人怀抱的真实意义，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神魂荡漾的时刻…… 虽然那时的日月依然艰辛，但她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明朗，伴着日出，他们双双出发，头入到那个年月里火热的劳作，伴着日落，他们又双双归来，每一个星光灿灿的夜晚为他们拥有。她每一次走进他所创造的世界，才更加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值得爱着和敬着的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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