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蟭蟟虫儿 于 2015-12-1 19:33 编辑
晨光投到小壶上来了，正好照亮了美人画眉的一面，娇艳而明媚。 不由怔怔地看了半天。 阳光其实移动得很快，所谓“半天”，不过也就几分钟。 美人画得不算好。这样用矾红开脸的粉彩，精彩的作品及咸丰而止。咸丰五年长毛烧了景德镇的窑厂，同治才得到恢复，瓷器的质量从此再也回不到从前。这美人是同治年间画的，胎，釉，彩，画工，只能算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这个词现在已经被用拧了。时人望文生义，看到一个“差”字，就以为是很差劲的意思。其实这个“差”也可以理解为差不多。差不多，还行，还可以，还凑合，才应该是这个词的原意。 美人画工差强人意，行笔略拘谨，用彩也薄，但味道还是很好的，用的是古法，有古意，有沧桑感，有年深日久的岁月的气息，因此我喜欢。我看着她时，想起一句诗“画眉深浅入时无”？ 当代人“俗”，非要说诗中女人其实是作者自己，他问的不是夫婿，而是上司。我不管他究竟问谁，我只晓得男女才是天下最大的事，他们之间永远在探问，除死方休。至于上司，去他的吧。 我觉得瓷上美人在问我。我不用回答，笑一笑就行了。又想，上一回看人画眉，人家问我画得如何，简直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其实也没有问，生活中这时候无须问，只投过来一个探询的目光，即可会意。回答也只颔首而已。 壶上有六个美人。一人画眉，一人弹琴，一人起舞，二人共读，一人手持纨扇独立于风中，她们分别是谁，不得而知。壶中应有内胆，是盛酒的，惜已失去。 失了胆的壶，虽然品相完美，人们却不将它看作完整器。它可以当笔筒用，六棱的笔筒并不多见。如果论做工，它比笔筒复杂多了，但因为缺件，它的价值却不到笔筒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这情形有点像人，人身上的有些东西大家公认是不能缺失的，一旦缺失，似乎人格就不完美了，会被人轻贱，甚至被整个社会轻贱。有些至美的灵魂，即因此被无情地蹂躏，人世间的不公，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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