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书生.随笔】就当他还是个孩子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9 12:06:33

很是寒冷一个的凌晨，细雨蒙蒙。睡得迷迷糊糊，临近1点钟时，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电话惊醒了。粗瞧手机屏幕一眼，见是个陌生的号码，我起初不大想接听，但细看了发现是个本地号码后，心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听电话了。
对方是个女子，她的声音也如号码一样使我感到陌生，好在讲的是本地方言：“喂，是覃哥吗？黄启善喝酒醉了，他的外套也不知掉在哪里去了，因为租房钥匙在外套里，他进不得租房，睡在大街上……覃哥，他在南丹也就和你关系比较好，你能不能到五一路看他一下，顺便找个旅社开个房间给他住一晚上？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全部在外套里，现在他外套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覃哥，我在金城江离南丹好远，我也知道三更半夜还麻烦你出门一趟很不好，然而整个南丹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帮忙，我只能麻烦你了，对不起啊！”语气显得十分急切，甚至有点慌乱，我于瞬间猛然想起睡前也曾有个陌生女孩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也是说：“黄启善喝酒醉了，现在发点酒疯，你能不能过来看他一下？找个地方让他睡觉。”只是当时我并不能将陌生女孩说的“黄启善”与我曾经同租一栋楼住的小黄联想到一块去，便直接在电话里对陌生女孩说，我不认识黄启善，她打错电话了……不过，这时饶是已知道黄启善就是过去与我同租一栋楼住的小黄，我仍想拒绝电话一头的陌生女子，想说我也不在南丹。原因似乎很多，譬如：大半夜的我不想出门，我与小黄曾经的关系好像只是房东和房客般简单（电信公司租了整栋楼给小黄后，他将一个单间租给了我，有时彼此还为几十块钱的水电费闹些别扭），我的租房离五一路很远。还有，小黄也不只一次喝酒喝得疯疯癫癫了。
正当我准备开口拒绝陌生女子的请求时，忽然想到小黄和我一样——都是大老远的跑到南丹这座小城打工，远离亲朋好友。倘若我们发生了什么意外，父母自然是最伤心的人啊！我虽然从未见过小黄的父母，但感受得出他们深爱小黄。我怎么能忍心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悲剧发生？于是，改口对陌生女子说道：“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起床，穿好衣服、鞋子就出门，打的（坐出租车）去五一路找小黄，到时找见他后我再给你打个电话。”陌生女子连连感激着说，好，好，麻烦覃哥你了。
我一出温暖的租房，就被寒风吹着冷雨打到脸上，感觉刺骨的冷。时节隆冬，街道上不见任何人影，加上租房附近夜里略显偏僻，我步行了七八百米，才找见一辆出租车。却挨司机“趁火打劫”了，他直接跟我说，去五一路二十块钱（比正常价多两倍钱），不打计程表了。我除了点头同意，别无他法。而在去五一路的途中，我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但并不全是因为小黄醉酒之事，更多是因为头两日失业一事而耿耿于怀，失业的原因是那么的可笑。用上司的话讲，即“厂里效益不好，要大量裁员。但是厂里首先要照顾的是家在南丹（工厂附近）的人，让他们有班上。把你裁掉，是因为你是外地的，又很年轻，去别的地方也许很容易又找到一份工作。”仿佛怕我“刁难”厂里，上司又补充说了一句：“你要理解厂里的难处啊，自个主动辞职。不然，到时把你名字公布在裁员名单中，你面子上也不好过。”啧啧，想得不是一般的周到。让我不由得深刻理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中的意思了。然而，又能如何？“唉……”我摇头长叹一声，眼前忽然浮现小黄那张白皙微瘦的脸，心里顿时想，到五一路找见他后再寻个旅社开个房间将他安顿好，也算对得起他父母了。就当他还是个孩子吧！
两点钟时，雨停了，可夜风里的寒意也更为浓郁了。我到五一路后远远就看见小黄蹲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似乎在呕吐，样子显得颇为狼狈。“小黄！”我喊了一声，小黄摇摇晃晃站起来，咧嘴笑着，朝我大声嚷道：“覃哥，辛苦你了。我今晚又喝醉了，醉得好厉害……啊……”
“二十七岁的人了，你喝酒时该有点分寸了啊！”我快步走到小黄身边，有些不悦地说：“万一你在南丹出了什么事，你父母会伤心不已，你知不知道？！”
“覃哥，不说了，不说了。今晚闹大了，刚才你没来前，我踢了几下租房的大门，住在旁边的人打电话向110投诉我影响她们休息，结果特警都出动了，警告我——再乱影响他人休息的话，他们就把我抓去拘留所里关几天。”小黄摇头晃脑，笑着，将他右手搭在我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把小黄搭放肩膀上的手拍掉，很不客气地催促他：“行了！你这喝酒光荣史，以后再和其他人说去。覃哥我心里烦得很，一会找个旅社开个房间让你住下，我就回租房休息。不然，夜深很难打的（搭出租车）。你小子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旅社？哪儿有宾馆？别磨蹭了，走快一点！”
小黄摇摇晃晃站在人行道上，气喘吁吁，指着南丹中学校门对面一带，语无伦次地说：“那边……我记得……覃哥，好像灯光红红的那个地方……有……有一个宾馆……啊，啊，好难受啊……”我于是拉着小黄走到中学门口对面的一家宾馆，问前台服务员：“阿妹，有单人房吗？”
服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抬头看了小黄一眼，慢吞吞地回答：“88块钱一间，住宿需要登记身份证。”这时，小黄插嘴问道：“有午夜房吗？”服务员摇摇头，回答说，没有。“这是我的身份证。”我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和一百块钱，递给服务员，她接过后轻轻说，还要交一百块钱的押金。使我有些为难了。钱包里仅有七十多元现金，只好问服务员：“可以刷银行卡、信用卡吗？”服务员还没来得及回答，小黄却突然大声嚷：“覃哥，不住这宾馆了！都已经两点多钟了，还收押金。覃哥走，我们去另一家宾馆看看！”惹得服务员有些不悦起来，她直接把身份证和一百块钱退还给我，黑着脸反驳小黄：“又没有人邀请你住宿我们宾馆，你横什么横？！有本事你睡大街上啊，干嘛还找宾馆住宿！”小黄站在宾馆门外估计没有听清服务员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催我：“覃哥走啦！刚才特警都不敢把我怎样，你不用怕什么！”
“哼！”我沉着脸，三步并做两步，走出宾馆，冲着小黄喝道：“你小子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揍你！”小黄因为身体难受，蹲在地上呕吐了一会，便没有顶嘴什么。我抽着烟，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已有些焦急了。待小黄吐完后，就搀扶着他走路，继续寻找宾馆。找了十多分钟，总算在汽车站旁边找到了一家规模还算不错的宾馆。老板坐镇服务台，大概是见夜深了，他不喊价，直接说，单人房一间六十块钱，需要交二十块钱作押金。我拿出身份证让老板登记的时候，小黄头脑已混乱不堪，在二楼上把楼梯栏杆拍得“当啷——当啷……”地响个不停，并且大声催我：“覃哥，你快点上楼来开门，我想上卫生间，我想睡觉了！”我在楼下没好气地应道：“老板都还没安排好房间，没有给我钥匙，我拿什么开门？你再耐心等一会儿！”
“还身份证给你，还有这二十块钱退回给你。”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份证、二十块钱、268房间的钥匙递给了我，向我问道：“他（小黄）醉得不是很厉害吧？”我摇头回答说，只是一般。老板却摇头感叹：“年纪轻轻，喝酒没有一点分寸，会很容易出事的！”
我一脸苦笑的表情，对着老板说，就当他还是个孩子吧。上三楼把小黄安顿好了后，已是凌晨3点多钟了。轻轻下楼，准备走出宾馆时老板忽然叫住我：“老弟，既然你不住宾馆，那就留个电话号码吧，有什么事我们也好联系。”我点点头，把手机号码写在一张纸上，交给老板。
走到宾馆外，才发现空气里又细雨蒙蒙了，漫天的雨丝在璀璨的灯光里泛着晶莹的光。虽已隆冬，路边的风景树仍蓊蓊郁郁。灯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树梢上，每当萧瑟的风吹过长街，风景树总是轻轻晃动着，而蘸了雨水的树叶，摇曳间银光粼粼。湿漉漉的地面上，倒是光影斑驳。我站在一盏路灯下，给陌生女子打完电话，深深吸了口气，便抬头仰望被蒙蒙细雨遮掩的夜空，轻轻说了一句，今晚我替你们照顾孩子了。却不知怎地，在恍惚中，我竟觉得自己也有伟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