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涛散文随笔】落落圆音遍塔院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11 06:39:07

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三四一部队，肯定是被全中国老百姓记得住部队代号的唯一一个。因为它是中共中央警卫团的代号，任务是保护中共中央领导人包括毛泽东主席的安全，它的使命就决定了，它是一支最神秘的力量。

　　有一个传说是毛主席进京前在五台山抽签时一个和尚给的数字，但并没有解释具体含义，所以毛主席把他身边的警卫部队就叫八三四一，后来毛主席活了八十三岁、执政四十一年，说这是和尚早给算出来的。这个说法，肯定是无稽之谈，但毛泽东主席到过五台山，并在一个寺院住宿过，是的的确确的。

　　“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的时刻，一九四八年四月二日，毛主席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谈了话，讲“善于把党的政策变为群众的行动，善于使我们的每一个运动，每一个斗争，不但领导干部懂得，而且广大的群众都能懂得，都能掌握，这是一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领导艺术”。领袖头脑如此清醒，根本无须求神问佛的。九日，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领导人路经晋西北，开赴河北省西柏坡，曾在五台山塔院寺方丈院借住一宿，之所以住在寺院，并不是这里的和尚会算命或是烧香许愿灵验，只不过这里也算公共场所，院子宽绰，不会打扰群众而已。虽然和尚给领袖算命的事属于子虚乌有，但塔院寺确实透着神奇。

　　寺坐北朝南，坐落在灵鹫峰的前坡上，寺前台阶下建有影壁和牌坊，寺中轴线上建有过厅、天王殿、大慈延寿宝殿、大慈延寿宝塔（俗称大白塔）和藏经阁。两侧建有钟楼、鼓楼、伽蓝殿、祖师殿、东西廊房和僧舍楼。全寺占地面积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平方米，计有殿堂、楼阁、禅房、屋舍、塔等建筑六十余座，建筑面积九千多平方米。寺内保存有清代彩塑一千一百一十五尊，元、明、清历代碑碣三十通（方）。寺内大藏经阁藏有汉、蒙、藏经书两万余卷，是研究中国佛教理论的重要珍贵资料。

　　塔院寺是五台山五大禅处之一和十大青庙之一。什么意思呢？清代到民国年间，五台山有五座寺院，受朝廷和政府指派，统管全山三百六十多座寺院的佛教事宜，被专称为五大禅处。寺院分为青庙和黄庙两种，青庙住和尚，黄庙（藏传佛教寺院）住喇嘛。五大禅处中，属于青庙三座，为显通寺、塔院寺、殊像寺。属于黄庙二座，为菩萨顶、罗喉寺。寺内大白塔是五台山的标志性建筑，是我国明清时期喇嘛塔的重要实例之一。虽然它是住和尚的青庙，但我跨入山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喇嘛，他们穿紫红僧裙，长齐脚面；上身穿一件坎肩，外披一张有身长两倍半的紫红色披单，有男有女，正在门口专门摆放的板子上向大白塔叩长头顶礼膜拜。

　　佛教的修行目的是解脱，为了解脱必须去掉“财色名食睡”。在印度，乞食是最下贱的吃食，所以比丘都以乞食为生；黄色是最下贱的颜色，所以比丘只能穿黄色的衣服。西藏的风俗与印度不同，在西藏，黄色是最高贵的颜色，红色是最下贱的颜色，所以中国藏传佛教的喇嘛选择了穿最下贱的红色袈裟，但不能是朱红。袈裟，为梵文音译。意译有“不正”、“坏”、“浊”、“染”、“赤色”等意思。故袈裟避免用青、黄、赤、白、黑五种正色制做，而强调选用“坏色”，主要为青色、黑色、木兰色（赤色）等布料制作。一般的人既不懂藏语，又不懂佛教的种种规定，便觉得喇嘛格外神秘，见到袈裟就叫大师。

　　每个建筑前，都有虔诚的人在烧香和膜拜，我喜欢观看其中的建筑特征和柱子上的对联，东配殿伽蓝殿上题写着“伏魔消灾遣除违缘无少余，皈依三宝守护正法安僧群”。对联点明了伽蓝神的职能，就是护法。伽蓝殿为前出廊，单檐硬山顶。殿内正中供奉古印度舍卫城中的大富孤独长者，左边为波斯匿王太子祇陀，右边为波斯匿王。这三位是最早护持佛法、建立伽蓝的善士。三位护法左边供奉关羽，右边供奉监斋菩萨。两侧墙上绘以关羽故事为题材的五十八幅壁画。伽蓝是梵语“僧伽蓝摩”的简称，意为众园，就是僧众共住之庭院，即寺院之别名。

　　伽蓝的由来，说来话长：当年印度有舍卫国，国王波斯匿王虔诚礼佛，是佛教的大护法。其太子祇陀在该国京城郊外大约六里路远的地方，拥有一座规模宏大，环境幽雅的花园，名叫逝多园。该国有一长者名叫给孤独，这位长者不但大富大贵，而且又是位大慈善家，常常周济孤独之苦人，故十分受人尊敬，他选中了太子的逝多园，与祇陀太子合力建造了伽蓝。

　　佛教中的护法伽蓝圣众，主要包括舍卫国的国王波斯匿王、祇陀太子，给孤独长者以及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等十八位护法天神，总共二十一位护法伽蓝圣众，是佛门丛林的守护神，负有保卫丛林的责任。至于关羽如何成为佛寺的伽蓝神，据《佛祖统纪》记载，有这样一则故事：隋开皇十二年十二月，天台宗三祖智顗大师到荆州，欲在玉泉山建精舍，一日，智顗大师趺坐，忽然天地晦冥，风雨怒号，只见关羽显灵，率其鬼神眷属现出种种恐怖景象，大呼“还我头来！”。智顗大师面无惧色，并斥之:“汝被吕蒙所杀，尚且含冤索头，想当初你过关斩将，又有谁向你索头?”言毕，怪相俱消，云开月朗，关羽现身，经智顗大师点化，关羽乃向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正式成为了佛门弟子，并且誓愿拥护佛法。从此，这位生前只爱读儒家经典《春秋左氏传》的三国英雄，在死了四百八十年之后的隋朝，其魂灵就变成为佛教寺院的护法神-伽蓝。

　　在山西的塔院寺看到关羽，也算他魂归故里了。不过如果刘备地下有知，该做何感想呢？“于乡里合徒众”起兵时就一直追随他的好兄弟，被他拜为蜀汉的前将军，假节钺，给予了军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冥冥之中，居然死后抛弃旧主，改换了门庭，去保非大汉人士的释迦牟尼，恩何在？义何在？“刚而自矜”的性格又何在？但关羽的魂灵显然比活着的关羽更尽职，因为活着辅佐刘备时，关羽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有过重大过失。而关羽守护的塔院寺，似乎没有失守的记录。伽蓝圣众之于佛门，大概等同于八三四一部队之于中共中央，是要尽保护之责的。

　　另一个偏殿祖师殿，也有对联：“悬佛日于中天光含大地，璨明珠入性海彩彻十方”。祖师一般是指达摩，说明这是禅宗的寺院。一所伽蓝之完成，须具备七种建筑物，特称七堂伽蓝，皆为南面建筑，一般而言，须具有塔、金堂（又称佛殿）、讲堂、钟楼、藏经楼、僧房和斋堂等。隋唐以后，造巨像成风，佛殿普遍代替了佛塔在寺院的中心位置，佛塔渐渐被挤出寺院，或另辟塔院，或置于寺前后或两侧。

　　塔院寺在魏唐时期，本为大孚灵鸳寺（显通寺）的塔院，明永乐五年修建大显通寺，以接待法王哈立麻活佛居住。万历七年，明神宗敕建塔院寺，重修佛舍利塔，万历十七年竣工时，赐额大塔院寺，并独立为寺。明清二代多次予以重修和增建，现有建筑大多为明代建筑，保存完整。这座塔在整个五台山都是独一无二的，来历非凡。据《清凉山志》记载：“在大塔东侧，昔文殊化为贫女，遗发藏此，万历间，圆广道人重修，见发若金，随人视之不一。”是说很早以前，塔院寺每年春三月，都要设一个“无遮大会斋”，就是不分僧人和百姓，不分穷人和富人，也不分男女老少，凡来者都分给一样的饮食。

　　有一年设无遮大会斋，斋饭的钟声响过，人们向塔院寺涌来，有一个贫困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边拖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一条狗，也随着人群涌入寺内。她挤上前，对分饭食的库头和尚说：“我有急事，请先分给我吃吧！”库头和尚给了她三份饭食，连两个孩子的也有了。这个贫女又说：“狗有生命，也该给一份。”和尚又勉强给了一份。殊料贫女又说：“我腹内有子，尚须分食。”库头和尚发怒道：“肚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要分食，你真是贪得无厌！”贫女进而分辩道：“众生平等，肚里的孩子也是有生命的。”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剪子来，剪下一把头发，放在案桌上，用偈语唱道：“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是吾越三界，却被阿师嫌。”说罢，就跃身腾空，变成文殊菩萨，引着的狗变成了神狮，两个孩子变成了天童。库头和尚惭愧不已。后来，在文殊菩萨显圣处建了这座塔，把菩萨留下的头发放在里面供养起来。

　　大慈延寿宝殿有一长联“青山巍巍俯仰天地世态晨钟暮鼓悟真谛，大河滔滔沉浮千古人物黄叶秋风是天机。”什么是隐藏的天机呢？那就是这个宝殿不像一般的寺院叫大雄宝殿而称大慈延寿宝殿，乃秉承皇帝旨意而起的。“大慈”，指的是明万历皇帝的母亲李娘娘，延寿即延年益寿。据《明史》记载：慈圣太后，本非穆宗的皇后，而是“侍穆宗于裕邸”的妃子，后来虽封她为贵妃，但因宫廷等级森严，不能敕封尊号。当她的儿子朱翊钧（即明神宗）登基称帝后，才“母以子贵”，在万历元年得尊号慈圣。

　　万历七年敕建大宝塔，内阁首辅的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奉命亲自撰写了碑文，记曰：“塔在鹫峰之前，群山中央。基至黄泉，高二十一丈，围二十五丈，状如藻瓶，上十三级。宝瓶高一丈六尺，镀金为饰。覆盘围七丈一尺，吊以垂带，悬以金铃。更造金银宝玉等佛像，及诸杂宝，安置藏中。海内皇宗宰官，土庶沙门，景仰慈化，造像书经，如云而集，悉纳藏中。

　　十年壬午秋，工成，并及寺宇佛殿经楼，藏轮禅室，罔不备焉。”我没有查到有关资料，但我敢说，文殊菩萨化为贫女的故事，应是有人专为慈圣太后造势做的宣传。慈圣太后是个好母亲，为了大明的兴盛对皇帝儿子要求特别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即使儿子长大成婚，到了正式做主的年龄，她退回后宫前还是让张居正“朝夕纳悔，终先帝凭几之谊”，只不过她对自己不太节俭，她最好佛，“京师内外多置梵刹，动费巨万，帝亦助施无算”。

　　明代能出现《西游记》这样的小说，也可以说，与当时社会好佛的风气是分不开的。白塔中如果真供养有头发，也应该是皇太后的头发，而不会是文殊菩萨的头发。在大白塔的围廊里还置放着喇嘛寺庙内祈祷、诵经所用的法物一百一十五个法*轮，它又被称为转经筒。法*轮呈圆桶形，转动自如，在每一个法*轮上都有“唵、嘛、呢、叭、咪、吽”六个梵文字，这叫做“六字真言”，也被称为“六字大明咒”。《大乘庄严宝王经》说，“若此六字大明咒，着于身，触于手，藏于家，或书于门，即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塔院寺明明是青庙是禅宗，却为什么有这么多喇嘛教的特征呢？这就应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话，清代皇帝除了满族，最重视的就是蒙藏民族，地位比汉族要高，而蒙藏民族信仰的佛教密宗，同样就要比汉人信奉的禅宗、净土宗、律宗等重要，所以清代在青庙中就增加了喇嘛教的一些东西。

　　一座塔院寺，认真想想，与中国历史居然这么多关联之节点，有明代皇帝为太后敕建在先，有当代人民领袖借宿在后，中间清代和民国还曾高居五大禅处之位置管理全山其他寺院，足见塔院寺悠远的文化渊源和重要的宗教地位。这还只不过是塔院寺大致的情况，若是有时间细细探究，必将发现更多值得传颂的故事，所谓“不知策杖归山去，长啸一声烟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