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航 于 2015-12-13 20:00 编辑
蛙们 文/远航
今年夏天。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钟，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心里亦颇不宁静。我躺在床上聆听从窗外传来的一阵阵蛙鸣。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一些与蛙们有关的事情来了。
一、钓青蛙
如果你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而且你的年纪跟我不相上下的话，是应该知道的：青蛙也是可以钓的。 那时，我刚读完小学三年级。我早已把一年级语文老师曾经对我们说过的“青蛙是人类的朋友”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放暑假的空闲时间，我们小朋友们除了游泳、钓鱼、捉螃蟹和鱼虾、捉小鸟、捉知了、荡秋千、下三三棋、踢盘、钻岩洞捉迷藏、采野果，最有趣最过瘾的玩儿就是钓青蛙，所以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 我刚开始钓青蛙，是向我的叔叔学的。从怎样做钓竿、做布口袋、穿蚯蚓串到钓蛙方法技巧，有了两三次实实在在的经历，我便学会了钓青蛙。小朋友们把我称作钓蛙老师。于是，我便教小朋友们钓青蛙。 我们会在钓青蛙的前一天，把钓竿、装青蛙的布口袋做好。准备好钓蛙工具非常重要。如果钓蛙工具不准备好，钓蛙技术再好也枉然。我叫小朋友们各自找一根弹性好且大约两米长的小竹枝，再找一条比鱼线粗点的且和钓竿差不多长的棉线，然后将线的一头拴绑在小竹枝的顶端，另一头暂时绑在小竹枝的最下端。这样，钓竿就做成了。接下来，就是要做一个装青蛙的布口袋，要求半米多深，要确保青蛙蹦跳不出来。为了拿着方便舒适，我们用粗铅丝弯一个直径约一尺带把儿的圆圈紧绷在布口袋上，便于钓青蛙的时候，用左手提着，随时可以敞开口，把钓到的青蛙快速投进去。 钓青蛙要准备新鲜的饵。钓青蛙的饵简单多了，一截蚯蚓就可以了。如果没有蚯蚓，掐上一条青蛙腿或者用棉花也能当饵。钓青蛙一般选择在早晨。钓青蛙那天，我们会起得很早，各自带上钓竿、布口袋和针线，在天刚蒙蒙亮，满地还是露水的时候，就必须要把蚯蚓找到，否则太阳公公一露出笑脸来，它们就会害羞，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到土里去了。我们到庄稼地里或土路上去捡那些筷子般粗大的蚯蚓，然后放进瓶子里。我们马上用针线极其凶残地把它们从头至尾穿起来，随手系一个圈儿，形成一个铜钱般大小的蚯蚓串，刚好青蛙嘴可以吞进去。接着，解开小竹枝最下端的棉线头，然后把蚯蚓串系到棉线头上就行了。为了备用，我们会多穿几串用瓶子装着。 紧接着，我们便开始钓青蛙。在我们那农村，只要有农作物的地方，就有数不清的青蛙。每一次抛出的钓饵，一般都会有所收获。每一次收获，我们都会感到惊喜。等到阳光照耀着大地万物的时候，我们往往能唱着歌儿，提着袋子回家了。如果在上午或下午去钓蛙，头顶要戴个草帽，还要准备好自己吃的东西和喝的水。 又一天早晨，我们五个小朋友相约举行钓青蛙比赛。 我们带着工具，踏着露水，到了田间地头，各自拉开一段距离，站着钓青蛙。我对小朋友们说：“钓青蛙的时候，保持安静，千万不要讲话，不要频繁走动，否则青蛙见到我们这些庞然大物，就一定会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我左手拿着一个敞开口的布口袋，右手持一根自制的钓竿，把食饵伸进草丛里。我非常有节奏地不停地抖动钓竿，使坠在线头上的食饵像活昆虫似的不断跳动，让青蛙信以为真。 钓青蛙与钓鱼还是有点不同的。钓鱼讲究的是安静，鱼饵不能动；钓青蛙却要不停地抖动钓饵。因为青蛙的眼睛看处在静止状态的东西比较迟钝，往往视而不见，而看处在活动状态的东西却相当敏锐，往往能够明察秋毫。我们就是利用它的这一特点，使它束手就擒。 不一会儿，我看到钓饵旁边的草扑簌簌抖动起来，一只比较大的青蛙跳到了食饵的近旁。它比较谨慎，只见它盯着抖动的饵料，并不急于下嘴。我想，也许大个子的青蛙比较聪明，大概它发现眼前跳动的虫子，其跳动节奏与它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它端详了一阵，就溜掉了。 瞬间，又一只青蛙跳过来。它纵身一跃，张口一咬，饵料就衔在嘴里了。我觉得，它是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美味的。它紧紧咬住不放。这时，我小心翼翼地把竿抬起，用口袋去迎钓起的青蛙，由于两手配合不太熟练，青蛙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就是装不进去，如果多耽搁一两秒钟，它就要松开嘴掉下来逃跑了。还好，这只青蛙落进了袋子里。青蛙发现大势不妙，但为时已晚。经这一吓，只要把线轻轻一拉，它就乖乖地把饵吐出来了。这饵料还完好无损，可以继续使用。 我换了一个地方。我把食饵伸进草丛里，一只青蛙就跳过来了。只见青蛙猛地跳起，舌头一卷就把绳子上的蚯蚓吞进嘴里。这一次，我急于求成，快速提竿。由于提竿的速度太快了些，结果被青蛙察觉了，它知道受骗上当了。它一松嘴就跑掉了，再也不会回头了。 很快，我的右手中又觉得沉重起来，想必是另一只青蛙已扑上去死死咬住了食饵，正急着一下一下地往肚里吞。我便让食饵挣扎，想不到食饵越挣扎，它就越用力。有时甚至能感到它在把我向远处拽，我猜这必定是只大青蛙。伙伴借问频招手，怕得蛙惊不应人。就在这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我故意让食饵作挣脱状，让青蛙把食饵咬实，确保不会轻易吐出来，再迅速用力提竿。掌握好提竿的动作非常重要。我用力把竿向上一弹，它就被线拽着被抛到空中，眼望着它形成一弧抛物线划过头顶向下坠落时，它还紧紧咬着食饵不放，扑棱着身子，瞪着鼓溜溜的圆眼睛看着我，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琢磨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我立即用左手把布口袋伸过去稳稳接住。它一松嘴，就落进了布口袋里。别提当时的我有多兴奋了。 大约钓了一个半小时，我就叫小朋友们收竿了。钓青蛙比赛，当然是我钓得最多，或大或小，数一数有三十多只。 小朋友夸我是钓蛙冠军。我猛然记起一年级的语文老师曾经对我们说过的话，我又开始有点后悔了。
二、宰杀青蛙
我提着钓到的三十多只青蛙往家赶。我一回到家，哥哥就微笑着向我这边走过来。他的眼睛一直望着我手中的布口袋。他一把夺过布口袋，说：“小青蛙喂鸡，大个点的用茶油炸，裹点辣椒粉当腊肉来吃。” 他走到屋前的一块空地，大喊几声，我家养的那些小鸡就跑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把一只小青蛙拿出来，举过头顶，然后用力向地上摔去，结果可想而知。小青蛙死翘翘地躺在地上。小鸡们争先恐后地抢夺小青蛙。虽然是小青蛙，可对小鸡来说，也太大了些。 于是，哥哥就去拿了一把菜刀和一块案板来。哥哥是宰青蛙的能手，不过现在来看，其手段非常残忍。他把一只小青蛙从布口袋中掏出来，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像一把老虎钳，攥住一只青蛙的大腿，把青蛙放到木板上，他的右手举起刀，一刀向着青蛙的颈部砍下去，又一刀向着青蛙的背部砍下去。两刀下去，一只青蛙被分成了三块。他拿起三块青蛙肉抛向小鸡。 他宰杀青蛙的时候，我发觉每一只青蛙都瞪着圆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大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不到十分钟时间，那些小青蛙就消失了。 青蛙是这般的弱小，没有任何力量可与人类抗衡。 接着，哥哥叫我把菜刀和案板清洗干净，并打来一盆清水。紧接着，他就要宰杀那剩下的七八只大青蛙了。他从布口袋中掏出一只大青蛙来，左手攥住它的大腿把它按在案板上，右手握刀将它的头连同前爪切下来后扔到水盆里。我发觉，青蛙生命力很强，头被切掉之后，还能在盆里游动。 这时，哥哥叫我帮忙处理那没有头的青蛙。我说我不会。他便示范给我看。他从它头部的切口处将它的皮顺着向下一拽，再将它的肚皮从腿根向上撕开，顺势就取出了内脏，扔掉让小鸡吃，最后将只剩下肥壮的两腿和后背的一小块肉放入一个大碗里。这些精华部分，在我们那里的农村，美其名曰“田鸡肉”。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做。我从盆里拿出一只被切掉头的青蛙，我把手指放在青蛙头部的切口处，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青蛙。等了好长时间，就是不敢将它的皮顺着向下拽，不用说再将它的肚皮从腿根向上撕开了，更不愿取出青蛙的内脏。哥哥见我笨拙，生气地说：“站一边去，看我的手艺。待用茶油炸好后，香喷喷，不准你吃。”我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看。一只，一只，又一只......肥壮的两腿和后背的一小块肉被放入那一个大碗里。 现在来看，那次宰杀青蛙，最让我疼痛和颤栗的是，有的大个的母青蛙肚子里的内脏被取出来时，我发现有一堆堆芝麻粒般的卵，接着弱小的生命就被扔掉，喂小鸡了。 其实，我非常清楚，那一堆堆芝麻粒般的卵，就是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们的“蛙卵”，就是后来我喜欢的小蝌蚪，长大之后换个名字就叫做青蛙。
三、保护青蛙
那天中午，我的父亲下厨，做了两盘菜：一盘用茶油炸的青蛙肉；一盘用青辣椒炒的青蛙肉。我的家人都说味道确实好极了：炸的青蛙肉，香喷喷；炒的青蛙肉，肉质细嫩，口感鲜润，味道独特。 不知怎地，那顿饭，我没有吃过一块青蛙肉，只顾夹着辣椒吃。也许是我天生不适合吃青蛙肉，就算菜里有青蛙肉的气息，我也感到恶心。我总觉得，辣椒里面渗透进了青蛙肉。不管你信不信。饭后没过多久，我就觉得我的胃很不舒服，一阵反胃，就把辣椒和饭呕吐了出来。 自那以后，凡是青蛙肉、蛙肉和青蛙配菜，我是不吃的。 说来真奇怪。当天晚上休息，我就做梦。我梦见了青蛙开音乐会，梦见了青蛙被捕杀喊救命，梦见了池塘中的小蝌蚪问我要妈妈，梦见了青蛙变成了怪兽。我被吓出一身冷汗，醒来，后背衣服都湿了。我很自然地记起了白天宰杀青蛙的情形。第二天早晨，小朋友们又来约我去钓青蛙，我委婉地拒绝了。我把我做的梦告诉了父母亲。父亲说：“如果梦可以成真的话，我做了那么多美梦，一个都没有成真。”母亲说：“梦是假的。”不管父母亲怎么说，我做的梦，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记得。 但不知怎地，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总还记起小蝌蚪和被钓被宰杀的青蛙，以及一年级的语文老师曾经对我们说过的话。 到了小学四年级第二学期，学校举行绘画比赛。我画了一幅画，取名叫做《小蝌蚪找妈妈》，获得全年级二等奖。 小学五年级第一学期，学校举行作文比赛，给的题目叫做《爱护自然》。我在作文中歌唱与呐喊：青蛙是我们的好朋友，青蛙是捉虫能手，我们要保护青蛙，不要捉青蛙，不要吃青蛙。比赛评比结果，我的作文获得了一等奖。 初中一年级第二学期，有一天中午，我走在稻田田埂上，听见不远处有青蛙的求救声，我站着不动，屏住呼吸，循声望去，看见一条蛇用嘴巴咬住了一只青蛙的腿，正往嘴里吞。我迅速从地上找救命的东西，立即拿起一个石子向着蛇背砸去。蛇或许被突如其来的我吓怕了，为了逃命，放下青蛙，一下就溜走了。我看见了那只青蛙，被我救下来了。我获得了微小的实实在在的快乐。 中考之后，有一天，我看见五六个小朋友在稻田畔钓青蛙，我便走过去制止他们，给他们解释为什么不可以钓青蛙，最终他们放弃了钓青蛙。我想，当初我钓青蛙的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制止的话，我也会放弃。 读高中一年级第二学期，我记得我们的生物老师姓胡，可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如果我去母校查一下，应该不甚困难，但总觉得那是不必要的。胡老师以及我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比许多我记得住姓名的老师更有价值。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胡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专题：保护生态环境。接着，他出示了一则材料让我们思考回答。胡老师叫我回答了一个问题，因此我至今仍然记得。材料的大意如下：生态环境对人的生存和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人类自己。人类对生态环境的态度，但真涉及到具体问题，往往就淡忘麻木了。请举出一个保护生态环境的例子，并简要分析。 我认为，保护青蛙就是保护生态环境。田地里有蛙声，就意味着有收获的喜悦和欢乐。那悦耳的蛙鸣，就是一首恬静而又和谐的田野之歌。青蛙被称为“庄稼的保护神”。每只青蛙一年大约可吃五万多只害虫。我为我当初捕杀青蛙的行为而自责和忏悔。捕食青蛙，这种做法是相当不明智的，应当严厉禁止，一方面因为大量捕杀青蛙，必然会破坏生态平衡，导致青蛙的数量越来越少，农田里的害虫泛滥会越来越多，从而影响庄稼生长；另一方面，青蛙身上有对人体有害的寄生虫，如果烹调不当，很可能危害人身健康。无论哪个方面，保护青蛙，其实就是保护和谐的生态环境。我郑重承诺：我坚决不捕捉青蛙，坚决不吃青蛙，做道德力量的传播者，做保护青蛙的践行者。 从那时起至今，我确实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我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坚决不捕捉青蛙，坚决不吃青蛙肉、蛙肉和青蛙配菜。 我当语文老师，每接手新生的时候，必定有一次写有关“保护青蛙”方面的作文；我当班主任，每接手一个新班的时候，必定开一次有关“保护青蛙”方面的主题班会；我当副校长、校长的时候，必定每学期主持召开一次有关“保护生态环境”方面的讲座，很理直气壮地讲到必须“保护青蛙”的话题。 无数事实说明，我们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生物，不愧为“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但是，我们肆无忌惮地破坏生态环境的力量，大自然也早已经领教过了。老子也说过：自胜者强。我也认为，靠自知之明和自律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因此我们要使用自己的智慧来消除自身的贪婪或麻木，做一个真正有力量的强者。 一只青蛙，可能被投进油锅，但我们保住了它。我们怀着感恩的心，与青蛙和谐相处，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这，才叫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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