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很多个年头了吧?我已经从少年到了中年,只是从来没有真正静下心来感受一下你的存在。虽然,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默默地流淌,一刻也不曾停歇。
你两岸的山绿了又红,红了又绿,你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远处的山坡上,农夫依然在年复一年地伺弄着庄稼,只是犁地的黄牛走了,后来换了黑牛,再后来换了铁牛,后来的后来地里还了树,成了林,农夫在林间用锄头播种,用镰刀收获。夏季里,农夫在树荫里乘凉,农夫的草帽挂在树梢上,知了在草帽上深深地长吟。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农夫新换了白色长舌的遮阳帽,遮阳帽挂在树梢上,知了在帽檐上深深地长吟。农夫的女人,偶尔会来地边转转,粉色的衣衫,手里擎一把紫色的伞。
河面上架起了很多桥,人行桥、车行桥、大桥、中桥、小桥、吊桥、景观桥…… 这些人类进步的杰作,让你的左手和右手牵的更紧,让两岸人的心靠的更近。在你的臂膀里游弋了千百年的那些南来北往的木船呢?除了人烟稀疏的河湾难得一见的孤舟野渡外,其余的早就上岸了。骡马驴轿换成了自行车、拖拉机、摩托车和大小汽车了。逶迤的小路成了平坦的公路,路面改了柏油和水泥,火车呼啸着驶向远方,高速通了,高铁正在建设……
村落呢?先是蓬蓬勃勃地兴起,现又在渐渐地消逝,和那些土墙青瓦篱笆院落一起消逝的还有那份淡淡的乡愁。工厂呢?城市呢?…… 其实轮回兴替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是这些碎片式的段落,放在你的眼里,所有的一切,全都算不了什么。
你从遥远的嶓冢来,你从五百里外的天上来,你一路辗转着,流过若干的城市、乡村,留过我的身边,流过嘉陵、流过长江,和东汉水一起汇入大海。你一鼓作气完成了波澜壮阔的征程,可你,依然川流不息,昼夜复始,汤汤不绝。
人们唤你为“天水”。你带着黄土高原的本色,带着大漠荒野的风尘,带着北方汉子的粗犷和高原婆姨的火热奔涌而来,你流过的地方,黄土成山,沟壑纵横,你歇脚的地方,阡陌交错,沃野万顷。我展开双臂,迎接你的到来,你却曼妙地转身,在原地推两个半圆,把一身的疲惫沉淀在那个叫西淮仙湖的大葫芦里。你一抬头,天空、云朵、山色、鹤鹬…… 全都投入了你的怀抱。你一回眸,两汪绿光莹莹的湖水,清清爽爽的,神奇般地出落在我的面前。是哟,到我这里,可就是南方了哟。你自然就是那清水般婉约的南方女子了哟。那荡漾的、浩淼的,是你的嫁衣还是你的盖头?不是,都不是,那只不过是你不辞艰辛走出黄土塬后,在朗朗的清风里,飘然而下的两瓣喜悦!再说,又有什么样的礼物,能抵得了你独行五百里哺育几万年的生生不息呢?
你一路奔流,在清澈里前行。你流过人间天上,流过岁月的长河。你已经流过了多少年?还将要流过多少年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漫长的不能再漫长的时间,那是一个任凭我怎么样掰着手指都不可能数清的年份,也许,也许可以称之为永恒了吧!
你款款地流着,流过我身边。看着你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地流着,看着一寸寸光阴和你一起流走,看着一帧帧故事和你一起远去,我忽然间明白,原来是你,流过了宇宙,而我,正在你的身边匆匆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