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小说】“钓鱼”日记（三十一）

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五 阴

今天的“鱼市”，人依然很少。
天气比昨日更加阴冷。冻得人过一会儿就要搓热双手，捂捂冰凉的耳朵。鼻头冻得红红的，嘴唇冻得有些发青，一股股热气从鼻孔或口腔里喷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缕白雾。
这鬼天气，能有几个人来“鱼市”找人干活？人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t八点半过后，人们又开始散了。大多数人离开了。我和几个不死心的还留守在“鱼市”。说着闲话。这时，老杨来了。戴着冬季头盔，头罩得严严的，腿上扎着皮护膝，骑了辆“110”摩托车，向我们几个“冲”来，吓得大伙儿一声尖叫，躲开来。乐得老杨呵呵笑了起来。有人在老杨的头盔上使劲拍了一下，大声说：“老顽童，老了老了，还没个正经！”
老杨卸下头盔，抱在怀里，笑着说问：“说啥呢？这么热闹？”大伙儿只是笑。
咱就先说说老杨吧。老杨，空港新城贺家村人。五十六七的样子，家里五口人，老两口、小两口，再加上个孙子。小两口在机场上班，老伴儿看孙子和做饭。老杨是自由人，想干了干点活，不想干了，就去村里找老伙计们拉拉闲话、打打麻将，过得悠哉悠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老杨可是个勤快人。以前地没征时，庄稼做得那可说得上“顶呱呱”。现在没有地了，他也闲不下。尽管儿子儿媳妇不让老杨到市里来“钓鱼”，可老杨却不听劝，在他看来，自己和老伴年龄大了，病慢慢也多起来了，小病小灾的，总不能时时跟孩子要钱吧‘。再说了，自己手里有钱，花着多气长？老杨很爱孙子，孙子一见老杨回去，就用小手拉着老杨去村里的商店买好玩的玩具和好吃的，还要高档的，不管老杨口袋里装没装钱，拿了东西就走，你说，没装钱多尴尬呀！爱孙子可是天经地义的啊！老杨认为自己挣点前，给老伴和孙子用起来活便。
老杨停稳摩托车，和大伙儿开起了没大没小的玩笑。
“老哥，谝得争，不挣钱，怕过不了嫂子那一关吧？”
“ 你嫂子才不管呢。”
“你不挣钱，嫂子能让你上他的炕？”
“明给你小子说，你嫂子对我好的没法说。每晚都脱光了，让我搂着睡。”
“老哥，你们好恩爱哟‘。每晚都弄吗？”
老杨不怒不恼，一脸平静地说：“都老了，每晚都弄，哪有精力？一半个月一次，都很难。天天晚上互相摸摸而已。”
“老哥，你这样，不把孙子给带坏了？”
“孙子不和我们睡。”
“原来这样啊。”一阵哄笑。
说着，话题一转，说到了老杨村里征地的事。都说老杨发了，还做活干啥？老杨清清嗓子，说了起来：征地对我们不是啥好事。地没了，以后吃的都要花钱买，那得多少钱？不像原来有地，吃的粮食是自个儿种的，不花钱。再在地里种些韭菜、西红柿、豇豆等蔬菜，吃菜不用掏钱；有些勤人在一些十边地里再种些油菜，吃油也不用花钱了。往后，啥都要花钱，你们看看城里人的花销就知道了。啥都要从分的那点儿钱里出，你受得了？死水怕勺舀啊！实话给你们说，钱分了还没半年，有的人家已经花得所剩不多了。
咋花的？老王接着说：钱刚一发，看着几辈人都没有见过的那么多钱，傻眼了，手痒痒了。一下子有钱了，花！一夜之间，村里的街道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汽车，这才几天钱就没了。各个投资公司，像苍蝇一样飞来了，用高额的利息诱惑我们，用能说转天下的嘴告诉我们投资多么多么好，又有人投了，结果呢，最近投资公司老板跑了，钱打了水漂。分钱了，一时间，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大鱼大肉已不能满足；穿着也不知不觉高档起来了。特别是些小青年，张狂得没领了，旅游购物什么的，变着法子花钱。家里的老人还不能说，说什么老人们思想保守，跟不上时代。多少钱都被年轻人糟蹋了。
听说你们那儿的人，为了多分钱，啥歪点子都想出来了，是不是？老杨说是的。那段时间，全村全乱套了。村上限定了领结婚证的最后期限。够结婚年龄的，不够的，都想方设法领了结婚证。奇事出尽了：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几十年都恩恩爱爱的，却突然大打出手，宣布离婚，没过几天，各自又到民政局登记结婚。多为孩子分两个人的钱。竟然出现了母子、父女，兄妹领证的。女婿和丈母娘“结婚”的等等，让人哭笑不得。我们村有几家人，家里有男孩，又给女儿招了上门女婿，要分钱村里不给分，这几家人联名上告，甚至，一块儿到市政府去闹‘，最终还是没有分到钱。气得大病一场，留下了笑柄。
“老哥，你们村叫花家现在咋样？”
老杨告诉大伙儿：叫花家这下好了。这次总算把叫花的婚姻问题解决了。
叫花这孩子是个好娃，可命运不好。叫花的爸爸在叫花十岁左右得了尿毒症，这可是个花钱的病。知道自己得了瞎瞎病后，叫花爸爸不肯治疗，叫花妈妈泪流满面，说啥也要给叫花爸爸治疗，哪怕倾家荡产。就这样，每个礼拜透析一次，每次五百元，不到半年，多年的积蓄花光了。莲花妈妈就开始借钱给叫花爸爸治疗，今天大舅五百，明天小姨三百；这月张婶二百，再月王叔八百。就这样借遍了亲戚、朋友和街坊邻居。叫花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尽管自己做难，可在丈夫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就这样，能借钱的地方跑遍了，能借的人借遍了。所有的人都劝叫花妈妈放弃算了，要不然会人财两空的。叫花妈妈听不进去，她不想，也不忍心看着叫花爸爸等死。叫花妈妈决定借不下钱带钱给叫花爸爸治疗。说贷就贷，跑信用社，人家不给贷，最后在私人那里贷了高利贷。最后，连主治大夫都劝叫花妈妈别再花钱了，人是救不下了。不久，如大夫所言，叫花爸爸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家里却拉了一屁股烂账。
叫花爸爸走后，叫花妈妈一面供叫花读书，一面还账。这女人真能行，除了做务庄稼外，每年六七月，还骑个自行车，后面带两个竹篮，到买水果。慢慢地，账还得差不多了，可叫花妈妈却累倒了。正在中学上学的叫花迫不得已辍学了，一方面照顾妈妈，一方面打工挣钱。总是入不敷出艰难度日。
转眼间，叫花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叫花妈妈托人四处介绍，介绍的姑娘，起初见了叫花，都说没意见，可过不了几天，媒人就回话了，不行。你问咋啦？还不是因为叫花家里穷。你想，现在的姑娘谁愿意受苦？想着结婚时一步到位，谁不想立马过上像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你叫花家给的了吗？
就这样，叫花和有病的妈妈相依为命。叫花的年龄也闪大了，更不好问媳妇了。记得？前几年，叫花大舅托人给叫花说了一个寡妇，还带一个女娃，叫花妈和叫花都同意，可女方后来反悔了，事瞎了。叫花失望了，决定以后不再考虑娶媳妇的事了，先过好日子再说。
听说我们村要征地了，有人主动到叫花家提亲，而且彩礼什么的都没啥要求。就这样，叫花顺利地去了媳妇。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叫花妈多年的病也好了。前几天，我还见着叫花妈了，陪着挺着大肚子的叫花媳妇去检查来着。看样子，不久，叫花妈就会抱一个大胖孙子。
正给大伙儿说着他们村里的事，老杨突然一拍大腿，说：“糟了！只顾谝闲传，把这事咋给忘了？”说罢，戴上头盔，转过摩托方向，说声“闲了再谝”，飞也似的离开了，身后一片笑声。
老杨离开了，大伙儿看看手机，再看看天气，今天完蛋了。散开后，各自离开。今天天冷，就在外面简单吃了个便饭，回出租屋睡觉。
是啊，农民的地被征了，分钱了，可有乐也有愁关键在于政府的引导。引导好了，钱就留住了，就发展了，奔小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