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宁眸 于 2016-1-25 11:31 编辑
陕南的腊月,水瘦山寒,村庄萧瑟。但年味越来越浓,几乎天天能听到猪的嚎叫声。祖辈养猪,早已摸透了猪儿的生长规律。猪已经被女主人伺候了一年,先是玉米糊糊,再是孩子们放学会寻回来的新鲜的猪草,然后是一天一顿蒸红薯。力争让猪儿们吃好喝好,养的肥头大耳。陕南人不贪心,一年一头,虽然养猪,却从不想着扩大养殖数量。 杀猪匠所受到的尊敬,到了腊月更甚。因为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所以需要先和杀猪匠打好招呼。杀猪的日子完全由杀猪匠来确定。记忆中,长沟村先后有两个杀猪匠。一个是冯家的三舅爷。一个是冯家的女婿李德安。 三舅爷人长得精瘦,遇见人,还没开口就先笑了。唯独杀猪那天,他是不笑的。腊月里,一般一天跑两家,他忙得脚不点地。常常天还没亮,就挑上杀猪的家什赶往约定的人家。三舅婆急忙在家里烧香祷告,三舅婆常和人说起她的担忧:“那是杀生啊,杀生人的下场,会不会不好?” 养猪的人家在约定的日子前,早已请好了帮忙的。女主人在杀猪匠还没到来之前,先烧好一大锅开水来。杀一头猪至少需要三个人帮忙。为了防止猪逃跑,一般是前面两个人各扯住猪的一只耳朵,后面在来一个人扯住猪尾巴,前后夹击,将猪赶到杀猪凳子上。每次轮到我们家杀猪,祖母都很怕听到猪那惨烈的叫声,也不敢看那惨烈的场面。猪抬到杀猪凳子上,祖母必定会让我们躲起来。而她自己透过窗户缝,边看边偷偷地抹泪。 帮忙的人按住猪的前后蹄子,由杀猪匠下刀子。杀猪匠下刀子要快准狠,不然会不吉利。女人们找盆子接猪血,如果猪血太少,也会觉得兆头不好,心有不悦。猪血炒酸菜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美味。男人们趁着猪身还有余温,拽耳朵,扯猪脚,将猪抬进大木梢里。倒上滚烫的开水,杀猪匠拿出许多浮石,帮忙的人一起动手,褪猪毛。主人拿出小桌子,摆上贡果,点燃香烛,拜天地,希望来年养好猪,然后放一挂炮竹。猪就可以出梢了。去掉猪头,猪脖子,将猪倒挂起来,如果猪太瘦,杀猪匠会在猪后蹄子上开一个小孔,用通杖顺着猪皮捅,一直捅到猪脖子,然后吹气,让猪看起来肥硕起来。再沿着猪的脊梁骨将肉分成两半,再一条一条地砍下来。主砍一条称一下,用一种非常原始数字在每块猪肉上记下斤数,放进大蔑框里。陕南人杀猪,很少看到人将排骨和肉分开的。一边记斤数,一边在肉上抹上厚厚的一层粗盐。等全部砍完,全部挂在厅堂的大梁上,让北风慢慢去吹干。 我们家杀猪那天,除了能吃到酸菜炒猪血。还能吃到祖母做的爆炒瘦肉,猪脖子炖红白萝卜汤。猪脖子放花椒煮到差不多时,倒进一大盆切成大块的红白萝卜块一起熬。煮好的肉切成大块,分给左邻右舍。所以常常一家杀猪,左邻右舍就不会缺肉吃。
女人在厨房里烹调和猪肉有关的各种美食,男人们在院子里说笑着秤猪肉,整理猪下水。每年杀猪,父亲都会跟着三舅爷学翻猪肠子。翻肠子是非常需要技巧的,翻不好,会弄烂肠子,让肠子不干净。杀完猪,主人家都会挑一块肥瘦适中的肉送给杀猪匠,作为报酬。 有一个腊月,三舅爷去外村杀猪,回家路上天已经黑了。走过乱坟岗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拽他后面那只装肉的篮子,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回家后没几天,就中风过世了。从此,那个原本只会扇猪的李德安不得已变成了又一个杀猪匠。
宁眸 本名王春芝 祖籍陕西安康 现居江西于都 赣州市作协会员 地址:江西省于都县长征大道马子口交通局家属楼一单元07号信箱 邮编:342300 qq:141028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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