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这是一部发生在关中大地六、七十年代的生活故事， 以关中大地某家庭人物命运为原型， 写出了这个特殊年代特殊命运和坎坷生活的沉重历史， 现转发西部文学，以飨读者，先睹为快。 欢迎网友阅读点评，提出宝贵意见，不胜感激！
楔子
秋风萧瑟，白露为霜。六三年的秋相比往年来得更早。少有的生机与喧嚣使这秋显得更加静谧与落寞。田野里一片萧条，生长性顽强的蓑草也在渠岸边稀疏地拖曳着枯叶黄条，大概是同伙已被斫草人斫光了，它显得孤单而萎靡。庄稼地里难以看到往年饱含颗粒的露着大金牙的玉米及沉甸甸的低着头的高粱。干枯的原野显得荒芜凄凉，偶可见到萎黄的玉米杆儿孤零零地、瑟瑟地站在田地里，像个单薄而面黄肌瘦的哨兵。田野里没有了庄稼，没有了生机，人们也失去了希望，这是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时期，饥饿和恐惧笼罩在县城上空，近身说话仿佛都可听到人们饥饿的辘辘肠鸣。
一、 干部返乡
在县城东关一处大宅院里，居住着几户干部家属。曹华与三个子女居住在东边一间。她是四九年参加工作的妇女干部，家在离县城东约四、五里路的药王乡扶村。她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曹武，中等身材，风流倜傥，特别是一双睿智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知识渊博，谈吐文雅、风趣，在家里还经常吟诗作赋。曹武是泉城早期中共地下党员，担任泉城第一任团委书记。他与当时泉城第一任县委书记秋雨一起进行着秘密对敌斗争，那真是危机重重、九死一生，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行走”后来，秋雨被国民党杀害，头颅被挂在泉城东城门楼上。至此，轰轰烈烈的泉城革命开始转入低潮，许多党员陆续撤离了泉城，有的去了延安,有的转移到更隐蔽的战线。曹武也去了东北参加抗日，加入了国民革命军。以后，部队调防长安，他任军需处主任。羿年，他与善良美丽的石鼓镇女子吕秀兰结婚。曹华在长安出生，前面还有一姐姐叫志秀。曹武在长安仍然从事地下工作。作为西北的战略中心，长安的位置显得举足轻重，也是国民党防范延安的重地，曹武从事的工作特殊，他经常接触一些进步人士，接受组织任务，进行统一战线等秘密工作。他还经常组织护送进步青年赴延安参加革命。年少的曹华也隐约知道大人的一些事情，有时还给大人把风望哨。曹武为她取名意为“仗剑三尺，卫我中华”父亲的所做所为在她的成长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在泉城解放后的一九四九年初，她参加了革命。她是当时泉城仅有的三名妇女干部之一，在参加解放军在彬州举办的青年干部培训班后，她被分配到乾州、鳞县进行妇女解放及土改工作。姐姐志秀已在解放前参加地下工作，她也是泉城早期出类拔萃的妇女干部，早早就担任了泉城县委办公室主任职务。
曹华的丈夫张新，出生于泉城星火乡小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张新从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五人，他为老大。平时既要帮助父母干活，操持家务，又要照顾弟妹。小小年纪常早出晚归，与大人一起天不亮就起床，到北边凤山、顶天寺、椒沟、方山、寺沟等，赶几十里山路到山上斫蓑草、打柴，夜幕降临时才披星戴月、翻沟爬山将柴禾背回家，打下的柴禾或作为自家生火用或变卖些钱补贴家用。他喜好读书，辛苦劳动之余，借一切机会读书学习，平时向有书人家借书来读，有时给人家干活换书来读，哪怕是走亲戚也要问人家有没有书。就这样，他阅读各种书籍、典著，各种小说、演义、戏文都是他涉猎的范围，如《三国演义》、《列国传》、《罗通扫北》、《苏秦激友》、《柜中缘》、《薛仁贵征东》等等，他学习如饥似渴，废寝忘食，有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突然大哭，大人问他怎么了，他伤心地说：“诸葛亮死了！” 随着读书学习、社会交往的增多，使他较同龄人思想先进，更容易接受新思想、新观念。一九四八年秋，他和村上的青年姜真一起到县城报考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最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了。后来，由于形势变化，解放军战略转移，上学之事被搁浅，他也返回了家乡。一九四九年泉城解放，他自己跑到县城参加了革命。他到彬州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后，被分配到泉城公安局，一年后当上了侦查股副股长。 曹华与张新在彬县干训班就认识了，年青人共同的抱负与志向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一九五三年他们结婚了。婚后他们有了二女一男三个孩子。大女儿肖文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灵气。已经上三年级了，她学习认真，悟性高，有过人的天赋，课文读几遍就能背诵，数学公式学几遍也就熟记于心，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婚后五年出生的儿子肖光，皮肤白皙、五官端正，逗人喜爱。百日那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到县城照相馆照了张像，张新身穿公安制服，风纪整齐，头发黑亮，英俊潇洒。曹华身着干部上衣，脚穿平底布鞋，清秀美丽。大女儿肖文，身穿花棉袄、蓝棉裤，文静腼腆。儿子肖光，圆脸平头，额上点着朱砂红记，两眼顾盼有神，神态可掬。闪烁的镁光灯记下了这欢乐的瞬间，名曰：“幸福的童年” 曹华爱好学习，由于小时经常在灯下看书，眼睛有近视现象，平时，总要戴一副浅色眼镜。她爱好行政工作，对普通家务及农活却不在行。一次，她在史道乡魏村社教，路过一村子时，远远听见涝池岸边有人呼救，原来是有一小孩不慎落入了水中，岸边人都在失声喊叫却没人下去施救，眼看着落水小孩头部已沉入水中，只有双手在水面上胡癶剌(bu la)。正到这一危急时刻，曹华飞快地赶来了，猛然看到这一情景时，她的脑海里真实浮现出了刘胡兰、黄继光、罗盛教等英雄人物的形象，可来不及多想，她就毫不犹豫地跳入刺骨的冰水中救人。她奋力游到孩子身边后，一把抓住孩子，夹到腋下，然后使全力游到岸边，在岸边一个群众帮助下，才把她和孩子拉上了岸。她只听岸上人说孩子他爸叫“碌碡”，于是就让人把娃送回了家。曹华上岸后还批评了岸上的人，嫌他们光在岸上喊，不下去救人。随后，她就赶快回住处换衣服去了，而被救小孩的母亲，拿着自己家的棉布衣服到处在找“曹工作”，她知道是曹工作救了她孩子的命。当时曹华也忘了自己产后才五十天，不能下水。从此后，她就落下了风湿关节炎的毛病，一到阴雨天，两个大腿面就痛的厉害，空闲时，她经常叫娃们给她捏腿、捶腿，以减轻疼痛。最后，她听在县城工作的丈夫说，她勇救落水儿童的英雄事迹在县广播上宣传了一周，还登上了报纸，标题是“祖国的花朵”。曹华由于身体不好，加之工作繁忙，三个孩子都由母亲吕秀兰帮助抚养。吕秀兰为人善良贤惠，照顾孩子细心入微。一九六三年初，他们又添了一个男孩。 一九六三年，正值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国际上苏联讨债，断绝援助；国内盲目消费，违背经济规律而财政空虚、物资匮乏；加上三年自然灾害，天气干旱少雨，地里庄稼大多颗粒无收。前所未有的危机笼罩在新生共和国的上空，也同样涉及到这泉城边城，更大的危急亦降临到泉城东关这一小院里。夜儿个，县上发布了通告，各党政机关也召开了紧急会议，通报了国内外严峻形势及当前面临的经济困难：目前，党政机关已不能保证供给了，各机关发放的衣服、口粮已基本告罄，库存已空虚，再不采取措施，就会到十分危险的境地。所以，国家决定下放、精减干部。凡能回老家的回老家，回农村的回农村。主张就近、就家乡的原则。开会回来的张新和曹华都心情沉重、愁容满面。两个大人、四个孩子都在张着嘴等饭吃，怎么办呢？最初参加革命工作，真是满腔热忱，一腔热血，正当事业有成干劲十足时，却遭遇到这前所未有的危机。要么，在县城继续工作，孩子受冻挨饿；要么，响应国家号召，卷铺盖回农村。若选择后者，就势必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和幸福，可能宣告着自己政治生命的完结，这是多么艰难地选择啊！两人满腹忧愁，夫妻向隅、茅舍无烟。良久，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看着眼前“嗷嗷”待哺的孩子及其他几个孩子天真可爱的小脸，他们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曹华喃喃地说：“那就让我带着孩子回小村吧！”这一决定关乎着她个人的幸福与前途，也预示着一家人漫长坎坷经历的开始。 六三年中秋，在泉城到阡东的一条古道上，一头老牛驾着一辆大车，车辆旁跟着几个行人在风尘仆仆地缓缓东行。驾车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大车上用炕席卷成的一个篷子里，几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或坐或卧，在秋日的阳光下，他们可爱的小脸被晒得彤红，他们天真无邪地看着路两边未曾见过的苍茫景色。伴随着老者的吆喝声，老牛不紧不慢地、懒散地走着。随着大车的“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孩子们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张新与曹华提着行囊，牵着大女儿肖文的手，紧跟在车子两旁前行。那老者就是孩子的爷爷张荣清。张荣清为人豪爽，当过村子的大队长，是家族里同辈人的老大，人都叫“张砣(duo)”,他为人豪爽耿直，就是脾气伧(ceng)些，晚辈们都很敬畏他。他也有三男、两女五个娃，老大就是张新。这回县里情况有了变故，张荣清按农村人纯朴的观念，爽快地说：“回就回吧，有大人吃的，还能把娃饿下？”长辈的一力邀请，也促成了他们回乡的决定。县上传回话后，他就借了照民家的大车和牛，接县上一家人回村。曹华连夜包好了包袱、收拾了行李。艰苦的环境条件、陌生的农村生活对他们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有许多困难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县城离老家村子有大约五十几里路。当时，虽叫作大路，但却到处坑坑洼洼，路面不平且难以行走。张新在县城工作，而且，曹华娘家又在县城附近，这条道路势必要经常踩踏，这条并不平坦的道路上，此后也不知留下了他们与孩子多少双脚印！(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