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届五中全会全面放开二胎的消息,不啻是向热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引起了噼噼啪啪的反响,特别是微信上传出的各种段子、视频更是极尽恶搞之能事,让人捧腹之余,更引人深思。 我出生在1970年,是这次放开二胎的最尴尬者,按照如今全国平均年龄,我应该还算资深中年人;按照身体条件,也可谓宝刀未老。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因我脑海中一幅清晰的画面,让我从未盘算过这件事,也让我对儿女成群的惨状惊悸不已。 我脑中这幅画定格在1975年。这里有必要介绍我全家的成员,由于闽南习惯,以下所讲的岁数都是虚岁。我家里有一个78岁的奶奶;我爸爸41岁,因参与刘少奇的社教被打成牛鬼蛇神在接受改造;我妈妈42岁,是家里的最主要劳动力;大哥17岁,在中学读书;大姐14岁,是家里的第二劳动力,生产队的三分工;二姐12岁,是家务的主要承担者;二哥10岁,边学习边替亲戚放牛;三姐8岁,已到姑妈家当童养媳2年;我6岁;我弟弟3岁。 那年夏天,我们家乡遭到几十年一遇的大旱,庄稼在太阳的多日炙烤下已面临颗粒无收的惨状。在一个知了高声鸣唱的中午,我和几个伙伴无拘无束地玩着,一会儿用土制弹弓追逐着麻雀,一会儿玩弄着铁圈。后来实在是百无聊赖了,大伙儿决定到村前水沟里享受降温的乐趣。这时,我看到母亲和另外几个妇女在前面急冲冲地走着,她们两人抬着水车斗,两人抬着水车拐子,一个用车杆挑着车架,还有一个扛着铁锹。她们迤逦来到水田边,扛铁锹的将田塍铲平,放置好脚手架与车拐子后,有人下到水渠中去,将车斗的下部没入水中,用湿泥块固定好,有人将车斗的上部在水田缺口子里压紧,将龙骨拆开一个链子,绕在木齿轮盘上,随即将链子栓上。这样,就可以开始车水劳动了。 然后母亲和另两人分成一组,手扶拴在脚手架上端的车杠,用双脚连续踩踏车拐子上的木墩,三个人身子高悬在半空,六只脚飞快地踩着脚蹬,像在奔跑,其实是原地踏步。我双眼瞪着中间木齿轮牵动龙骨,节节叶片将水压入水槽并带上车头流入水田里。我扭捏着到她们面前,本来想欣赏水车车水的盛况,哪曾想母亲和另外两个妇女都是蓬头跣足,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下身穿着一条自己缝制的破短裤。由于人扶着车扛,撅着屁股,人就像狗一样趴着,宽松的上衣露出干瘪的乳房随着她上下踩动脚蹬而上下抖动。我心里一酸哽咽地叫道:“姆,我来帮你踩。”母亲抬起头,花白的头发因汗水而湿漉漉的,脸庞上的皱纹就像刀削的一般,她抬起一只手拨了拨头发,手上暴起的青筋有如蚂蚁一般,她笑了笑说:“天气热你快点回家吧。”一起踩水车的邻居大婶哂笑说:“你自己看看,自己头壳像地雷,胸脯像楼梯,肚子像水柜,两只脚像蝗虫腿,你踩得动吗?”我一听,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不择蹄地跑了,屈辱的泪水如滂沱大雨落了下来。这件事过后七年,母亲因劳累过度而撒手人寰,留下我们七个兄弟姐妹像草芥在荒芜的原野中成长。 母亲踩水车这件事已整整过去四十年,我不是列宾,无法画出中国版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但这个画面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艰于呼吸:我们国家太大,情况太复杂,生存问题历来就是最大的问题,计划生育政策是一项基本国策,对其利弊得失,确实不是我这样一个平头百姓所能评论的。但我首先得感谢毛主席,因为他老人家没有采纳马寅初先生的建议,让我这个排行老六的人也能来这精彩的世界凑热闹;但我也应感谢计划生育,让我摆脱儿女成群,为了生存和哺育儿女而疲于奔命。所以,对计划生育的得失,相信全中国老百姓应该和我一样,心中都有一杆秤。 最后,套用当今一句时髦话:你要生也罢,不生也罢,二胎政策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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