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山猎人 于 2016-4-8 08:33 编辑
故乡已老,我却在他乡 故乡一边渐渐老去,一边又孕育着新生。 昨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三妈去世了。三妈的去世,在我心头隐隐泛起一种遗憾。去年回老家,我专程去看望过她,老人很硬朗,思维清晰,饮食起居都可以自己料理,只是对我说有两年没下地了,言谈之间,一脸自信的笑容。我原以为她可以活到百岁。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只享年95岁。 远在他乡,我不能亲送老人最后一程。虽然说与三妈并无血脉之连,但她在村里却很受人敬重。一个人独身半个世纪,只为拉扯一堆儿女长大成人,那种辛苦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得到的,但她却迎着一路风雨,走得稳稳当当。 儿时的记忆里,她总是笑吟吟地一边护着我们,一边又严格着家族的训导,有了好吃好喝,总是记着我们那一班孩子,让我们既喜欢她又怕着她。 村里的老人都这样,慈爱中也从不吝惜严格管教。在他们的思想里,一定是期待着村子的代代繁衍,一定还在企盼着满村炊烟袅绕的美好时光。去年过年期间,我掰着手指细数了一下周围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小小的一个自然村落,居然有十多个,也不知是山泉的滋养还是远方的那份牵挂,他们都坚韧地活着,活得象山崖石罅中的松柏,顽强地坚守在儿女丢下的那几块贫瘠的土地上。 可是,故乡还是渐渐变成了一个空壳,年轻人大多远走他乡去拼打米黍,去淘取理想去采摘希望。老屋背后遍地的绿,似乎已只能唤起我对渐渐萎缩的土地的怜悯,只有乡亲们挥锄辟出的土公路,还能让我听到故乡佝偻前行的喘息,我知道,那是一种艰难之中的无奈,是一种向着希望的奋争。 听过父亲一遍又一遍关于“三六九”的节日论述,他每每说起这组数字的时候,神情很有些古怪,貌似戏谑,其实充满了沮丧,落寞中总免不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当一个村子只剩下妇女儿童和老人的时候,坚守者们还能说些什么! 城市渐渐掏空了偏僻的乡村,连那些北上南下的漂泊者们,也正附和着一年一年地抛弃着曾经生养过他的那个地方。父亲说,早前的六组,你知道的,80多口子人,只剩下两父子了,一年也难得见到他们一次。再过一两年,六组连番号都要取消了。父亲做过二十年的村支书,眼看着一家一家地搬,一个一个地走,心里不是滋味而又无法挽留,那种感情,我很理解。 炊烟远去,牛羊隐迹,白云深处的人家也渐成了诗家的回忆。然而,我却在他乡无能为力,想不出救赎的方法。人到耄耋,寿终正寝,象我的三妈,还可以入土为安,可是故乡呢?人去楼空,老成一片衰草连天的时候,谁能起死回生让大块大块的稻田蛙声一片?谁又能让他的子孙了却那份久长的牵挂和寻根的惦念? 青山依旧在。故乡的版图却无法消亡,也无法掩藏,还挺立在那儿,迎向莽莽苍穹。只有当城市的人们厌倦了钢筋水泥,厌倦了汽车尾气,有几个景点的山山岭岭才又偶尔回到欢声笑语之中,可是,多数的故乡已习惯了沉寂,一年四季默然无语。即便有匆匆过客,故乡也早已老得走不动路,甚至找不到出门的方向了。 想起过完年离开老家的时候,父亲雄心勃勃地规划今年要把公路修到家门口,我疑惑地看着他,年过古稀的人了,这段500米的距离,无疑是个巨大的工程。 父亲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说,日子不还得朝前走?放心,我年轻着啦! 是啊!日子还得朝前走。哪怕城市再大,终究只属于城市,故乡再穷,也是他的根,是他一生的守护,一生的追求,一生中奉献青春的地方。这也是他拒绝我们进城定居的内心软处。 也好,我和弟弟约定,我们出钱,父亲请工,也算身在他乡为父母做一点事,为老去的故乡表达一片孝敬,聊补这些年我们对故乡的亏欠。 于是,我的眼前浮现出,一条土黄色的公路上,父亲挥汗如雨,希望就在他的脚下延伸,一直朝着家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