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间烟火 于 2014-10-10 17:02 编辑
“吃了么?” “吃了。” “吃啥饭?” “天饭。” 这是小时候在村子里经常听到的对话。碰见熟人,把吃饭当作问候语是我们陕西人人老几辈的习惯,不光我们熟悉,外地人也知道。但是,“天饭”是什么饭,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是我们那儿对玉米糁子稀饭的叫法。这叫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也没有正确的答案。我吃了三十多年的天饭,最终想到的是,“天饭”,就是天天都吃的饭。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一年到头家里的食谱都是一成不变的,不算早晨起床随便吃点馍馍,晚上下地回来同样随便吃点剩饭或者冷馍,一天两顿饭,早晨十点左右是玉米糁子稀饭,下午三点左右是以面条为主的面食。一般地,家家户户天天早晨那顿饭都是用玉米磨成的细末熬成的糊状食物。这样的食物在城里叫稀饭,农村人不习管那种文绉绉的叫法,那叫什么呢?天天都吃,就叫“天饭”吧。这样解释“天饭”这个叫法的来历,也许很牵强,有点幼稚、老土,甚至是无知、浅薄。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天饭”见证过,而且还在见证家乡人饮食生活的历史,它常常把我带回那个曾经贫穷而无奈的岁月。 把“天饭”等同于玉米糁子稀饭也不完全对。在我的印象里,“天饭”一般比较稠,用筷子能抄起来,稀一点的,村人还有特别的叫法:“米汤”。其实是用玉米糁子熬的,与米无关。吃“天饭”最典型的佐菜是浆水菜,村人叫“荒菜(陕西方言音)”。浆水菜以酸著称,而“天饭”除了熬制时放适量的碱面外,原本基乎无味。在过去那样的生活标准下,浆水菜和“天饭”也算是最好的饮食搭配。到了夏秋时节,弄点绿色的野菜,萝卜丝等等那就更好了。过去,粮食短缺,人们一般都把“天饭”做得稠一些,可以少吃馍,顶饥。夏天时,也有人专门把早晨那顿“天饭”做多一些,吃不完的盛在碗里,到下午就凉了,像凉粉块状,吃的时候几乎不要菜,倒点浆水,一剜一块子,吃起来酸凉、爽口。为了改变一下“天饭”的口味,偶尔也在“天饭”里面煮一些红薯块、洋芋块,有时加一些豇豆、小豆之类的,橙黄色的“天饭”就变成了红褐色,村人叫“红豆天饭”,颜色变了,味道自然也有所改善,但是在我觉得仍然好不到哪儿去。饭菜要好吃,最基本的是要有油水,但是在那年月,听父辈讲,一家人一年只有那么二三斤菜油的用量。“天饭”就像普通的农家女子,无缘粉黛,素面朝天,度过了一个有一个春秋。 不但是调味油少,粮食也短缺,我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时候,地里怎么就打不下多的粮食,反正主粮奇缺。用麦子磨面的时候,先收白面,然后把麦皮也磨来磨去,磨出的面当然是小麦皮一样的深褐色,村人称之为“黑面”,蒸的馍也以黑面居多。除此之外,玉米面、黑豆面、红薯面都充当过麦面粉的角色,不是蒸成馍,就是擀面条,自然没有麦面做的好吃。有时候,用来做“天饭”的玉米糁子,也会被拿来代替下午的面食,除了早晨吃“天饭”,下午也是“天饭”。我始终忘不了小时候下午放学回家,满怀希望地准备吃面条时,端起一碗黄橙橙的“天饭”,一时心情跌落而又无可奈何的情景。记得有一次下午回家,饭是父亲做的,不但是让人痛苦的“天饭”,而且父亲把碱面放得重了点儿,吃起来有点儿苦楚味,村人把碱放多了这种味儿叫“糙”,但是怕父亲训斥,还是硬着头皮就着浆水菜,把那碗饭吃完了。 “天饭”就这样让我很不情愿地陪伴我,养活我度过了二三十年。自从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很少就着浆水菜吃“天饭”了。原以为摆脱了“天饭” 的困扰,谁知后来不吃“天饭”,却喜欢“天饭”了。人常说,“知儿莫如母”。母亲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吃“天饭”, 每次回去她总是想着给我做好吃的饭菜,至少是做面条,而我总是不等她问我,就说吃“天饭”吧。 “天饭”和浆水菜一样,一般是不能用来招待客人的,但是,有一次和单位的几个同事回家,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竟然用“天饭”招待了远道而来的同事。想不到同事吃了赞不绝口,说玉米糁子在他们本地也有,但是没有我们的吃起来好。同事当然不知道玉米糁子稀饭在我们那儿叫“天饭”。后来,同事每次到家里去,什么饭都不要,就点名吃“天饭”。我想,这应该是“天饭”最大的荣幸,当然也是我的荣幸了。 如今在家乡,“天饭”虽然也常吃,但是已经不像过去那样作为一日三餐的“主角”。“天饭”这个具有浓厚地域特色的名称,也像结束“天饭”曾经的使命一样,在家乡人的口耳相传中成了历史的烟云,人们更多地叫“包谷糁子饭”,吃包谷糁子饭的菜也不再是单调的浆水菜了。
作者简介:王政,陕西华县人,大专毕业,渭南市作协会员。1995年7月在澄城县参加工作,现在澄城县县委办公室任职,工作之余写作散文、随笔、杂论等,文章散见于在《渭南日报》、《陕西日报》等报刊,2013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19万字个人散文集《浅流漫迹》。 联系地址:陕西省澄城县宝塔路东段89号 邮编:715200 QQ:714259947 电话:15091039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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