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妖怪山 于 2016-4-9 22:4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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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闷一出胖子家,没有走大街,而是直接拐上了来时的那条公路,它沿着公路向西跑去。公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压得平整光滑,汽车像蜗牛似的在上面爬行,路两边的麦田像盖了一层白色的绒毯。 黄昏的时候,大闷感到了饥饿和劳累。它站在公路边,茫然地望着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此刻,它想起了胖子家的鸡肝。它舔舔舌头,咽了咽口水,向远处公路边的几栋房屋跑去。 在房屋附近,大闷低着头,嗅着鼻子,它扒开积雪,在一堆垃圾里找到了半个长了绿毛的馒头。它狼吞虎咽地吃完馒头,舔了几口白雪,又沿着公路向西跑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路边有一个用树枝围起来的果园,木条门却锁着,大闷从木条门下面钻了进去,直接跑进了一个窝棚里。这里没有雪,大闷卧在了落满尘土的地上,听着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个时候,大闷想起主人,它想起了主人那温暖的床铺。大闷不会算日子,只记得在不久以前,它浑身先是长满了红疙瘩,而后,又慢慢地流出黄水、溃烂,绒毛也不断地脱落。原来的主人,把它装进纸盒子里,盖上一条毛巾,把它丢弃在了街道边的一棵大树下。 那天,大雪纷飞。它卧在纸盒子里,浑身痛痒难忍,饥肠辘辘,被冻得瑟瑟发抖。那个下午,不知有多少人揭开过它身上盖着的毛巾,可是,当人们看到它溃烂的皮肤时,不顾它祈求的眼神,都叹息着远远地走开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四处静悄悄地,它感到自己喘气都困难了,感觉死神一点点地向它逼近。它绝望了,它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飘进了它的耳际:“可怜啊!这是怎么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一条生命啊!”接着,它感觉纸盒子被人抱起,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阵儿,它看见纸盒子里有光亮射进,男人把它抱进了一所灯火通明的房子里。男人在屋里忙碌了一阵,纸盒子里放进了一只小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牛奶。 “先喝点牛奶热乎热乎。”那是个黑脸,瘦瘦的男人。 它颤巍巍地伸出头,添了几口牛奶,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只听那个男人又说,“你有病,孤单,我有病,孤独。唉!我们两个就同病相怜,相依为命吧!” 第二天早上,那个男人就抱着它来到了宠物医院,接下来,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那个男人天天抱着它去医院打针。而后,又经过了大半年的涂药,它身上的绒毛才一点点地长了出来。 夏天来临时,它身上的绒毛完全长了出来。那个男人要带它出去遛弯,就说:“你可真文气,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听你叫一声,你不会是个哑巴吧?哈哈!” 那个男人话音刚落,它就张开嘴瓮声瓮气地“汪汪”了一声。那男人乐了:“哈哈!原来你会叫啊?声音闷啦吧唧,以后就叫你大闷了!”它摇摇尾巴,表示同意。 大闷也知道它的新主人姓黄,一个人过日子,有个儿子经常不回来。晚上,它和主人睡在床上。睡床是很舒服的,软软的,随便翻身,随便蹬腿,不像狗窝,伸不开腿。它和主人睡一头,它盖个小被子,枕着小枕头。早上它醒后,就给主人舔耳朵,添鼻子,舔脸颊。 主人高兴地夸奖它道:“哈哈!臭小子,你还会溜须拍马!” 天亮了,大闷走出窝棚,雪花依然还在飘飘洒洒,道路又被雪花覆盖。大地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农田?大闷走出果园,在雪地上茫然地跑着。 五 进入三九后,古城就到了最冷的时候。一场大雪,把古城装扮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由于温度比较低,天寒地冻的,不但冰雪难以消融,竟连消失了多年的冰溜子又挂在了屋檐上。 由于寒冷,幸福路口行人稀少,一扫往日的繁华热闹,十分寂静与萧条,店铺门前也都是冷冷清清的。远处,有一个黑点由远而近,慢慢地移动过来。等走近一看,是一条狗,只见它骨瘦如柴,浑身的绒毛粘在了一起,一绺,一绺地覆盖在身上。它身披雪花,精疲力尽,喘着粗气,一瘸一拐的,在它走过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带血的蹄子印。 它就是大闷。 大闷仰脖望望幸福路,金鱼眼里突然放射出光芒来。既而,它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头一低,扑通一声,倒在了雪地上。片刻后,它才慢慢抬起头,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又倒了下去。接着,它又伸出前蹄,挣扎着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 拐过弯,已看见春来麻将屋的大门了,可大闷被冰块划破的肚皮渗血了,一点点,一片片,一股股……在大闷爬过的地方,白雪已被染成了红色。 爬着,爬着,大闷猛然抬起头,一股鲜血从它口中喷出,洒在了它面前的雪地上,红白相间,星星点点,格外醒目。 雪花还在飘,北风还在吹,大闷却一动不动,它瞪着一双金鱼眼,望着春来麻将屋的方向,已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在古城医学院附属二院肿瘤科的病房里,老黄正静静地躺着。他脸色铁青,较之前更加瘦弱。旁边桌上的监护仪正监测着他的心肺、呼吸功能,监护仪上红红绿绿的数字,在“滴、滴”地声中,欢快地上下跳跃着。 这几天,老黄感觉不好,呼吸困难,腹部疼痛,脑子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预感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对于死,他毫无惊慌,三年前他就做好了准备。 三年前,在他实在无法忍受手术后化疗的痛苦,还有那高额的医药费时,便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那个傍晚,他穿戴整齐,顶风冒雪来到护城河边。他想趁着夜色跳进护城河里,一了百了。可那天温度太低,护城河水结了冰。他怕跳下去死不了,受了伤还得受罪,便放弃了。他无奈地走到马路边,想冲上马路让汽车给撞死,可是,他又怕给无辜的司机找来麻烦。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看见了大树下的纸盒子,当他拨开覆盖在纸盒子上的积雪,揭开毛巾,看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狗时,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有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当即决定,自己不能去死,要救活这个小生命,他抱起纸盒子回到了家。第二天,又抱着狗到最好的宠物医院去给它看病。从此,这条名叫大闷的狗便与他相依为命,陪伴着他度过了三个春秋。 这次犯病后,他预感凶多吉少,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他牵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闷。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把大闷托付给心地善良,生活富足的河南表弟。 想到这里,老黄感到有股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睡梦中,老黄看见大闷向他奔来,他伸出双手,大喊着迎了上去。 监护仪上的心跳在急剧上升。 老黄跑着,跑着,他摔倒了。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在一点点地下沉,下沉…… 监护仪上的心跳又急剧下降。 病房里的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医生高喊:快,快!注射强心针,做人工呼吸! 然而,监护仪上的心跳依然在下降,越来越快,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条直线。 老黄张着嘴,一个“大”子还没喊出声,就瞪着眼,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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