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晓明 于 2016-4-16 11:07 编辑
二十八、西瓜 八百里秦川东有潼关险阻,南有巍峨秦岭,土地肥沃,风调雨顺,一马平川,少有战乱于水患天灾。河南、山东由于天灾人祸,时事动荡民不聊生,有大量难民外逃,他们或挑担或推车,大部分经过潼关涌向陕西。所以,陕西许多铁道边 、沟崖旁到处可见山东、河南人的踪迹。正是这安逸的生活,稳定的环境,久而九之也就使陕西人养成了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习惯。外省人大部分要为生计奔波,甚至不惜离乡背井,远走他乡,往往在陕西没人愿意干的苦力活都由他们干。有的活,不但要能吃苦也需要一定的技术,如“烧窑、做木匠活、种瓜”等。一旦有这些活儿时,村上都要请外地人来干。生产队除过粮食之外,能改善一下经济的主要也就是西瓜了,种西瓜是一项即需要技术又需要苦力的活,从西瓜籽种到地里开始,直到西瓜长大成熟,都需要种瓜人常年在地里经营劳作,作务者经常吃住也要在地里。当地把外省来种瓜的人叫做“瓜客”。瓜客大部分都是河南、山东人。种瓜往往从夏天就要开始,把瓜种子种在地里叫“点瓜”,等瓜秧长出后要担着桶给瓜秧浇水。瓜蔓拉出来后,要按一定方向“压蔓”,使蔓朝一个方向有序生长。瓜客有的是一个人,有的还带着老婆、子女。他们住在瓜地用树枝搭成的瓜庵子里,每天要顶着烈日劳作,经常餐风露宿 ,十分辛苦。随着锄草、松土、施肥、浇水等作务劳动,慢慢地瓜蔓就拉长结出西瓜了。西瓜长出后还要定时观察长势并翻动西瓜,使之长势、日照均匀。每到西瓜成熟时,瓜客就要邀请队长及队上几个德高望重的人来瓜地品尝西瓜,品尝过后经大家商议,西瓜就可以“开园”了,开园的西瓜大约百分之八十都成熟了。成熟的瓜田里,瓜蔓青绿带黄,过去繁茂的枝叶略显稀疏。远远望去,大西瓜像绿色翡翠般遍卧于青枝绿叶间,一年的辛苦有了收获,瓜客面带丰收的喜悦来往于瓜田地头,显得轻松与惬意。夜晚来临,田野里一片寂静,微风带着秋的凉意吹着远处玉米及树叶“唦!唦!”作响,伴随着秋虫的阵阵鸣叫更显得这瓜田的幽静。在这宁静的夜里,劳累一天的瓜客还不能安然休息,他还要提着马灯或打着手电在瓜田四周巡查,以防有的大人及顽皮少年偷瓜,有时直到天快明才能睡一会儿觉。地里的西瓜有很多品种,有“白瓤、白籽,白皮”的“三白瓜”,也有排球大小的十八天就成熟的“十八红”。西瓜大多是红瓤的,个别也有黄瓤的,有的瓜子还是少见的“马牙瓜子”。深秋酷暑坐在瓜庵、地头吃一牙西瓜,真是解热消暑,酥甜于口爽快于心。西瓜成熟后,队上的“能行人”,就去大城市西京联系本村工作的熟人,给队上卖瓜。几天后,出外联系的人俨然功臣一样趾高气扬地坐着大卡车回到村里,司机直接将车开进瓜地,队长再安排司机及“功臣”在饭做得好的人家吃饭,吃的一般是平时难得的“炒鸡蛋、涮锅油饼”等。每当此时,浓郁的炒鸡蛋香味久久地飘荡在这农家小院上空,香味半个街道都能闻到。队长则召集社员到瓜地里抱瓜、装车。这项劳动,社员及学生娃都会踊跃参加。瓜客摘下瓜后,社员们把西瓜一个个抱到车旁,再过磅装车。有的经不住西瓜的诱惑,在地里避开人,砸开西瓜偷偷地吃;有的抱瓜时,有意、无意间摔破了瓜,就蹲在地里你一块我一块地吃。若是让队长发现了,必定会招来一顿责骂与处罚。装完车后,剩下没有验上的、及摔坏簪(zan)了缝子的瓜,就让参加劳动的人“抓纸蛋蛋”分配。 学生娃们及社员也经常偷生产队的西瓜,娃们常把衣服脱光在泥里一滚,身子就和黄土地成一个颜色,这样,爬进瓜地后不易被瓜客发现而就容易得手了。有时蹲在玉米地里用锄头伸进瓜地里把瓜勾出来;有时趴在玉米地里伸手拽着瓜蔓根,把蔓拉到玉米地里,瓜自然就到手了;有时还可把瓜滚进瓜地边正浇地的水渠里,另一人再到渠下游拣拾。瓜客白天劳作,晚上看瓜,经常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社员对西瓜都情有独钟,说的好多话都与瓜有关,如:“瓜地的大瓜——瓜种(傻种)”,“瓜地里的蕞(sui)瓜——瓜娃(傻娃)”,“瓜地的露水——瓜怂(song) ”,“瓜地的蛐蛐——瓜蹩蹩(bie bie)”等。瓜客每年种瓜都要特意种几个西瓜作为来年的瓜种子用,人们把那些西瓜叫“瓜王”。有的“瓜王”竟有一个小碡碌大,一个人抱起来都十分费力。瓜客一般把“瓜王”都看得比命还重。一次,肖光对肖文说,他偷了一队两个西瓜在场畔麦秸嵇里藏着,让她一块抱回来。肖文就和肖光一起去了,但是,他俩找了三个麦秸嵇都没找见藏的西瓜。正在无奈时,肖光发现一队瓜地的瓜庵子就在眼前,庵子的后面用麦秸铺子堵着,瓜客和其他俩个看瓜人坐在瓜庵子前面边抽烟边聊天,肖光就悄悄把庵子后面堵的麦秸取开了个小洞,从洞里钻进了瓜庵子。进去一看,原来瓜庵子后面放着几十个“瓜王”,他就吃力地向洞外递出了两个,出来后,他俩慌忙一人抱着一个瓜王回家了,“瓜王”是他们从未吃过的,口味独特,又酥又甜,由于瓜太大,他们弟妹几天才吃完。一天晚上,肖明、照民和开会一起去北边靠近张家河的地里偷瓜,刚进瓜地,就听见河南瓜客在瓜庵子旁“呜呜!呀呀!”地大喊大叫。他三个一听,吓得撒腿就跑,一口气跑了二里地,到了学校后边时,才敢停下来歇口气。停下后肖明一看,照民和开会是一人抱着一个西瓜跑,而他却空着手跑。这一趟,也就算白辛苦了。照民经常给肖明和开会介绍经验说,偷瓜不要拿装粮的布口袋,要拿装化肥的蛇皮袋子。布口袋口径细、不好装、又珍贵,人发现了丢掉后损失就大了;而蛇皮袋子口径大且携带方便,人发现时可捏着袋子一角,就势一抖西瓜就光溜溜地滚出去了,再拿着空袋子逃跑就十分方便,万一丢了袋子,也不可惜。一天晚上,他们三个在场畔南头躺着看场时,不知谁提议说一块到南边白家村地里偷瓜去,他们进地后已装了一蛇皮袋子瓜,要走时肖明又说咱再摘几个大点的。正在这时,“呯!”的一声枪响,看瓜人大声吆喝着提着土枪撵来了。只见照民飞身一跃,脚下五、六株棉花树就一跨而过,脚下“呼呼”生风,几下就跑得没踪没影了。肖明及开会则慌忙倒掉西瓜,猫着腰,顺着棉花地行子溜着跑。最后落得一个瓜都没有偷下。他们偷梨瓜则另有方法,就是脱下服儿(fu er)(裤子),用棉花杆上的麻皮扎上两个裤管,装满梨瓜后,上面用裤带一撸,再把两裤管向脖项(bo hang)上一搭就回家了。 二十九、造反有理 一九六五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席卷全国,也波及到这渭北高原小村。一时间,村子好像发生了七级大地震一样,村子停止了生产,社员停止了劳动,学校里也停课闹起了革命,人人心里澎湃着革命热情,熊熊的革命烈火被点燃了。村子黑板报上做着宣传,高墙上到处张贴着“造反有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等大标语。村里的大队书记、队长都成了被批斗的对象,学生把学校教室里的课桌、板凳摞在一起,騰出地方作为批斗会场。教室里,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校长、老师被围在中间进行批斗,老校长郭亮惠还被几个造反派学生用乒乓球拍子打了几个“耳光”,把半个脸都打肿了。村子里也在开着批斗会,批斗资产阶级当权派。一次,在村子广场西边开批斗会,主台子上坐着几个穿军装的“支左”的人,老村长张舟低着头、弯着腰在挨批。突然间,社教他婆跌跌撞撞地爬上台子,举起拐仗对着张舟的秃头径直敲了下去,旋即见村长头上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人们急忙把张舟送到医疗站,据台底下人说,社教他爷因为偷了集体的东西被批斗而上吊自杀了,老婆一直怀恨怪罪是村长逼死了他老汉。 村子里成立了两个派别。一派是“红造”即:“毛泽东思想红色造反队。”一派是:“联指”即;“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联合指挥部。”村上的人也都分成两派,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其中二队的高祥还是县上的造反派司令。各派都有枪,有的还有炮。人们经常看见他们开着车到固镇、县城参加武斗攻打另一派,六队的张迪和女儿陶娟一个加入了红造,一个加入联指。父女俩关系如同水火,闹得势不两立。张迪把陶娟绑在树上狠打,即使如此,陶娟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派性。一派一旦有较大的行动,总指挥把队上的“铃”一敲,大家就各自拿着镢头、铁锨,当作战斗武器出发了。村子经常有各地学生来串联,学生来后为了表达自己的革命性都要把地主批斗一番。村里的地主叫张吉华,他是村上的大户人家,经常到西京做生意。他的许多亲戚都很有身份和地位,几个儿女都是大学生。他老婆刘美秀,人长得十分漂亮,中等个,柳眉凤眼,瓜子脸,身材姣好。也因为当时社会上正批判刘少奇、王光美。刘美秀名字中既有刘少奇的刘字,也有王光美的美字,造反派认为刘美秀字意中包含了对二者的赞美。当然,更重要的还因为她是地主分子的老婆。所以,她自然也就成了不可或缺的重点批判对象。张吉华、刘美秀经常被人带上高帽子游街,两人各拿着一个破锣,边游街边说“我是地主分子张吉华”随即敲下锣“咣!咣!”;后边的说:“我是地主分子刘美秀!”,“咣!咣!”。经常这一派批斗完刚走,另一派又来了。另一派批斗时他还要被迫承认帮助另一派是有罪的。张吉华游街时敲着锣边走边说:“我给韶山学生烧锅唻!”,“咣咣!”;刘美秀说:“我给韶山学生做饭唻!”,“咣!咣!”。刘美秀怀孕了,还经常挺着大肚子胸前挂个牌牌站在街道丁字路口,面朝西罚站。队上还要经常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与体罚。每当下大雪时,他和富农分子张彦都要冒着严寒,天不明就到大队门口及广场去扫雪。(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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