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九零九年的春节,我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回来过年,公公满心欢喜,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除夕之夜,在聚餐的饭桌上,公公身穿中山装,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让我先生坐在他的左边,让我儿子坐到他的右边。 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品味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尽情地享受着团聚的幸福与喜悦。那个除夕是这么多年来,最祥和、最融洽的一次。 守夜时,我儿子打开电脑,让公公看他女朋友的照片,说也是西大毕业生和公公是校友,还说五一放假的时候,准备带回家来,让父母、爷爷奶奶都看看。 公公满眼的慈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好啊!既而,又叹口气说:还是不让人家来好。爷爷一辈子没有置下家业,这破房子,烂家具,让人家看了会笑话的。 我儿子说,没事,人家不在乎,也和咱们是一样的家庭。 那天晚上,公公拿出一沓他保存着的家里老照片,交给我儿子说:爷爷老了,你拿去保存吧! 大年初一,公公又把我叫到他跟前说:秦儿结婚,我怕是看不到了。我已经把重孙子的名字取好,一共两组四个,男、女各一组。不要忘了这一辈人的名字犯“方”字,也是这一轮回的最后一个。再下一辈人的名字犯什么字,要回山东老家去查族谱。 我听完,心里沉甸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安慰公公说,你一定能看到,一定的,我让他们早点结婚。 初二,公公依然穿着那件毛料中山装,戴着毛主席像章,去拜访了他的几位老朋友;初三,公公携我们全家老小去咸阳表叔家拜年。那天在饭桌上,公公异常激动,也很兴奋,讲了许多的话,晚上回家就感觉到不舒服,喘气困难,一夜无法安睡。第二天清晨,他打电话叫我先生回去,说要去住院。 初七,是我儿子回京上班的日子。那天,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寒冷笼罩着屋里。天还没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父亲病危,速来医院。 怎么可能?头天晚上,我与儿子才去看过公公。 当我和先生、儿子慌忙穿好衣服,打了一辆的士狂奔到医院时,只见病房里一片忙乱,医生、护士个个都神情紧张,忙出忙进,公公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身上插满了管子。不一会儿,病房里趋于了平静,紧接着,响起了一片哭声。 病床上的公公,神态安详,像睡着了似的。他终于摆脱了病魔的缠绕,撇下妻儿老小,走完了他七十五年的人生,步入了天堂。 床边的椅背还搭着他的中山装,那枚毛主席像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五 公公去世后,每天来家里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公司领导,下到普通职工。有公公的同学、朋友,还有街坊邻居,有老人,有年轻人。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来吊唁的人数,仅有姓名记载的就达到了四百多人,花圈六十多个。还有的人不留姓名,只悄悄地留下了香纸钱。 告别大厅里,人头攒动,哀乐声声,哭泣声一片。公公躺在鲜花丛中,身穿中山装,覆盖着共产党党旗。 送行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不顾年老体弱,不顾天寒地冻,执意要来送公公一程。 告别的时刻到了,我先生泪流满面,凝视着公公的遗容,死活不愿离去,我儿子在公公遗体前长跪不起。 公公的骨灰安放在了公墓的壁葬墓。我先生说,父亲一辈子都住在一楼,死后让他住住高层吧。 公公去世后,除了婆婆,最痛苦的要数我先生了,他经常神色哀伤,默默地坐在公公遗像前。当厂领导询问他有什么要求时,他摇摇头;当有人告诉他公公的逝去有可能属于医疗事故时,他淡然一笑说:我父亲廉洁一生,不愿给任何人找麻烦,人已逝去,又不能复生,就这样吧! 公公没有留下遗产,只留下不少马列毛选,一些文学和历史书籍,还有那枚毛主席像章。 书桌上的台历,也是公公记录日常事务的笔记本。此刻,它停留在了2009年2月1日,农历正月初七这一天。翻开台历,里面记录着全家人的生日。当翻到11月26日那一页时,我的眼泪涌出了眼眶,那上面,用飘逸的小楷字写着:芳五十周岁生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公公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 在这七年里,从对公公的不理解,到理解,又到今日的敬仰。我终于明白,有信仰的人,才是精神世界最丰盈的人。人生的价值观,不是拥有财富的多少,而是,坚定不移地坚守信仰的那种精神。 公公虽已逝去,他的精神却一直激励着我们。就像这枚毛主席像章一样,经年累月,它依然光彩夺目,闪闪发光。
个人简介:五十玫瑰,来自于古都西安, 生在五十年代末,由于生不逢时,上学处于文革期间,两次高考名落孙山。后在一家科研单位做了一名工人。写小说,当作家,是她从小的梦想,也是她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四十八岁上网,五十岁在网络上开始书写文字,曾在散文网,新浪网等网站发表过文章,在校园周刊、老年周刊等纸媒上也发表过多篇文章。江山文学网优秀编辑。http://www.vsread.com/space/myspace-3918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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