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 班 张笃龙 这些年,我每月有一周要值班。首先声明此值班非彼值班,听我慢慢道来。 母亲病倒在床上快十个年头了。我没有姐妹,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些年来,轮流照顾母亲的任务就落在我们兄弟五人身上。每每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母亲说过,算命先生给她算命能活到百岁。看着她那精神矍铄的状态,看着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侃侃而谈记忆不减的样子,看着她那饱满红润的脸蛋,如果不是脑梗留下半身瘫痪的后遗症,我们想信她一定还是健步如飞、永远急迫向前的神态。 我们都很庆幸,兄弟五人能有母亲的陪伴,走过一个个春夏秋冬,都已青春不再,步入中年、老年,可惜父亲过早地离去,不能让我们尽孝。尽管母亲现在需要我们的呵护,人说老小老小,人老了也就和小孩一样了,有时看她耍个小脾气的样子还十分可爱。我们真不希望她长命百岁,这对她这样一种生存状况其实是一种折磨,但看她精神的样子,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她病后一直躺在县城,扦指头算着这些年村里已经有二、三十男女老少不在了。我们常开玩笑说,她躲在了县城,阎王爷找不见她。 母亲个性中永远存在着倔强不服输的一面。棱角分明,但有时候说话又颠倒是非,不明就理还强辞夺理。她特爱玩农村一种叫抹花花的纸牌游戏。记得那时候农业社很忙,有时母亲却一连几天晚上放了工就去玩,彻夜不归。天将亮了她悄悄回到家里还要给父亲和上学的我们赶做好早餐,上活的铃声响了她照样按时上了活。多少次留门不成关了门,她怕惊醒家人翻墙进的屋。有时父亲蛮怨几句,母亲还强辞夺理说她又没耽误干活做饭,真拿她没办法,父亲也已习惯了。那些年,三哥五弟先后在兰州、北京部队服役。有几次和父亲闹别扭,一句话不说就去了兰州北京找儿子。黑漆半夜敲开三哥的房门,三哥惊呼不已。农闲时候,各村唱大戏,母亲痴迷秦腔,到处赶场子,多少次听完戏她一人深更半夜往回赶,手里攥着个小木棍摇晃着壮胆,偶尔遇到行人还以为是个疯子。 其实,在母亲眼里我并不是个乖儿子,不爱说话但也不太听话,有时还有点执拗,猛不丁还会顶撞几句。小时候没少挨打,都工作了还时不时就因一句话或一个小事和我闹别纽,一个礼拜不理我。我埋怨过母亲的霸道,母亲的蛮不讲理,母亲的不分青红皂白,有时还爱使性子,有点任性。 爱不是一味的牵就,对母亲的那份情根本不能用一个爱字来概括。我对母亲一直有看法,但那远远不能淹没我对母亲深深的热爱,正如她对我一样,尽管可能不如像对其他兄弟那样更爱一点,但也改变不了母亲对儿女的那种无私而宽博的世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母爱。我沐浴在母爱的怀抱里,在一声声叮嘱里,在一声声唠叨中,在一声声呵护下,已介知天命之年。 在我们家里,慈母严父变成了慈父严母。透过慈爱温柔的母性,母亲在我们眼里是十分严厉的。母亲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们兄弟们的言行举止都在父母特别是母亲的严厉教导下养成良好的习惯,这可能也算一种家风。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们是不能上餐桌的,母亲更不会;在外面与别的小孩发生冲突打架骂仗,母亲不问就里肯定先要收拾我们,总归打架都不对;小孩不能顶嘴,更不能骂人,别的小孩嘴里脏话胡骂,但如果母亲听到了我们的脏话肯定要一顿训斥甚至挨几扫除条子。记得有一次,我还很小,五、六岁样子吧。现在想不起来因什么事我猛不丁顶撞了外婆一句,外婆家就在村东头,外婆一直把我从东头撵回我家训骂了一顿,还用芭蕉扇拍了我几脑门子。母亲知道了操起扫除条子把我撵到灶火旮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揍。你说怎能不长记性!以大欺小那更是母亲容不得的,我们兄弟几乎从没有打过架,更不要说哥哥欺负弟弟了,偶尔的有那么一半次不快,自然是哥哥先得到了训教。 现在每月一周轮流照顾母亲成了我们兄弟的固定工作,单位的同志们也都知道了,轮到谁了,路上见面招呼:“轮你值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