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飞处散文）婆婆

                  婆婆

               

       婆婆生病住院了。
       她住院的前一刻还在树地里疏果，还在灶房拉着风箱做饭，还在出出进进里里外外地忙碌……直到她血流不止，浸透了半截裤子，蹲在树地里脸色蜡黄，轻声说：“我回去做饭。”直到大姑子发现斑斑血迹，惊叫一声：“妈！你咋流血咧？”
        婆婆就这样一声不吭，隐瞒着，怕影响干活，怕拖累大家。一家人心急火燎赶至县医院，县医院建议去省城大医院查看，马不停蹄奔至西安医学院，做过B超，医生直责怪为啥不早点治。婆婆宫腔内已有很大的包块，卵巢也有肌瘤，需要切片化验。我们都忧心忡忡，同时自责不已。婆婆小腹不适已有一年多了。可她总瞒着儿女，让公公带她去了一趟医院，医生给开了药。以后每有腹痛，就自己照着药方去药店买药，这样私自胡乱吃了一年药。
       瘦小的婆婆，干枯如柴，脸黑瘦黑瘦的，她的善良让人心痛又心疼……
          婆婆是盏灯，走到哪里，哪里就亮堂，哪里就温暖。她不识字，却通情达理，贤惠温婉，菩萨心肠。婆婆在村里人缘极好，和妯娌和睦相处，跟左邻右舍从未高过声红过脸，和我的公公更是相敬如宾。她生养了三个孩子，均已成家立业，婆婆一副好脾性，手连孩子碰都没碰过，仅凭这点，足见婆婆母性的柔情似水。
         婆婆很小就没了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婆婆懂事勤快，任劳任怨。她当初嫁给公公时，公公一贫如洗，在生了大姑子后不久，公公被爷爷分家单另过了，雪上加霜。分开后家徒四壁，一袋麦，十根椽是全部家产，吃饭的“筷子”是从扫帚上折下来的。望着嗷嗷待乳的孩子，公公一夜间白了头，堂堂五尺男儿，竟落泪了。婆婆坚定地给他打气：“娃她大，你不熬煎咧，你就是拄着柺柺要饭，我都跟你一搭要，咱俩就是要饭也能把咱娃拉扯大！咱有两只手，还能把人饿死！”公公听了这话，立马士气大增，他第二天就出门干活，抗麻袋、打胡基、下煤矿、当教员……回乡后，和婆婆开过磨坊，做过挂面，卖过红薯，贩过玉米种子，后来承包了几十亩地，累死累活的，婆婆说晚上黑天半夜割麦拉麦，拉着架子车走路都能睡着……
           勤劳致富，公公和婆婆是我们村第一个盖起二层楼的农民，村民交口称赞：这楼房确实是两口子做牛做马换来的！
          我结婚那年，婆婆突然害眼疾住院花了五千元，婆婆心疼钱，心割得慌。埋怨自己费了钱还影响了儿子的婚事，总是偷偷流泪。婚后，婆婆很宠我，不让我去地里劳动，家务活也尽量不让我做。我早上有爱睡懒觉的坏习惯，每每睡过头，起来很晚。婆婆总是等我起床后，忙不迭给我热饭舀饭，我吃过后，她又麻利地洗锅涮碗，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不停地说：“妈，以后就不要给我留饭了！我早上不想吃饭。”婆婆善解人意地笑着说：“不吃饭饿得咋行！年轻人，瞌睡多。多睡会没事。”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心里漫过一阵温暖，一阵感动。这样的好婆婆，去哪里找呢！
         我生下女儿，坐月子期间，婆婆忙前忙后。一边经管我这个产妇的吃喝拉撒，一边照顾她的宝贝孙女。我伤口撕裂严重，无法下床。婆婆每晚都亲自给我清洗伤口，每晚都陪我照看孩子。我的衣食住行，婆婆一点也不马虎。令我至今感动，念念不忘的一点是，婆婆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胜过对她的亲闺女。她不让我这个大活人出房子，怕受了风寒，就是我要大小便，婆婆也硬逼我在屋内解决，她来收拾。直到孩子满月，在我的抗议下，她才允许我出去上厕所。这种至高无上的待遇，让我感激不尽。我的好婆婆哟……
          婆婆对我的女儿，她的孙女百般宠爱，但绝不溺爱。孩子的要求，只要她能办到，必定有求必应。三更半夜，女儿要吃方便面，婆婆必定穿衣去厨房煮，谁也拦不住。孩子犯了错，我这个妈妈声色俱厉地训斥，婆婆总是一言不发，默默搂过女儿。等我咆哮完后，她才和颜悦色地给孙女讲道理，打比方。女儿这时就会惊恐地望着我，乖巧地偎在婆婆的怀里，眼泪花绷着，听话地点头示意知错改错。女儿爱婆婆，最听婆婆的话，婆婆给了女儿母性的慈爱与柔韧，我感激她！初为人母，我犀利的行事风格，如刺猬或多或少伤害过女儿幼小的心灵。她有一个最好的避风港湾，那就是婆婆温暖的怀抱。婆婆的善良，宅心仁厚，宽容大度，坚毅执着，潜移默化给了女儿，我感谢婆婆润物细无声。
         婆婆虽说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可她的心胸，她的气度，令人敬佩。
          2000年，国家不收林产税了，村干部在公公这儿贷的二十多万元款项就成了夹手的陈欠。公公威望高，是村里的信贷员。当时的状况是教师普遍领不到工资，一直被拖欠着。迫于生计，部分教师揭竿而起，举行罢课示威。乡政府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勒令各村干部贷款抵押林产税，以此发放所拖欠的教师工资。村干部就寻公公贷款。由于前几次贷款，村干部都在征收了林产税后如期归还了，很守信用。所以公公这次才放心大胆地带给他们二十多万。谁也没料到此举给我们家几乎带来了灭顶之灾。
          就在同一年，国家免了林产税。果农不交税了，村干部没钱还帐。倒霉的是村领导班子还垮台解体了。拖欠我家的巨款打水漂了。要知道这二十多万是公公一分一里从村民手里拿的血汗钱哪！村民闻风蜂拥而至，堵在我家门口讨要存款。公公蔫了，唉声叹气，一头白发更白了。婆婆整日以泪洗面，恨不能将天挖一个洞逃生。愁云惨雾笼罩着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老两口常常彻夜不能眠。
        还是婆婆最先走出阴影，她宽慰公公：“娃她大，咱不欠人钱。咱还有果园，咱俩好好作务园子，卖钱一点一点还。就是把咱俩挣死，也要给人家还帐。咱给要帐的说清，咱不赖账。但这帐跟咱娃没关系。叫他们不许给娃寻事。”
于是，公公婆婆踏上了漫长的还帐之路，艰辛而酸楚。
他们勒紧裤腰带，没黑没明地埋头苦干，虔诚地在这片果园挥汗如雨，祈祷果园给他们一个好收成，让他们好还帐。公公婆婆苦中作乐，人前强装欢颜，人后泪往肚子流。就这样，咬紧牙关，苦熬苦撑苦盼，硬是坚持了十年！整整十年啊，他们用瘦弱的肩膀抗住了千斤重担，用勤劳的双手向土地淘金，面朝黄土背朝天，以农民谦恭而坚韧的高姿态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用十年时间还清了政府强加给他们推诿给他们的沉重的陈欠！怎一个累字了得！一把辛酸泪啊！现在想来，我的眼泪忍不住簌簌直落，活在社会最底层，任劳任怨，伟大而质朴的人们啊！向你们致敬！
         十年时间，让婆婆快速老了！她的身体愈来愈不好了，人也越发瘦了。可她的性情没变，总是乐呵呵的，有求必应。乐善好施，热心助人。婆婆总是嘱咐我，为人处事要厚道，要大度，凡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要占别人便宜。她是这么说的，也是如此做的。要不，婆婆的威信咋这么好呢，凡是认识她的人，没有不夸她的。小孩儿，没有不爱她的，都尊称她为“好婆婆”。
       明天是母亲节，婆婆此刻却躺在医院里，我很牵挂，也很难过。医院里的婆婆打来电话，却不让我去探望，服侍，因为她的宝贝孙女六月分高考，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孩子知道自己生病了，免得孩子担心，影响孩子学习。我含泪答应了。婆婆，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你一定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快点好起来吧。我们爱你！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婆婆，同时献给天下所有伟大的母亲！）

李为，笔名海鸥飞处、灵猫与美蝶。咸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各杂志刊物。
   

拜读老师佳作！祈祷老人家早日康复！王尊让向老师问好！

为人处事要厚道，要大度，凡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要占别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