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李长青散文】奶奶的谎言

　　奶奶离开我们已有五年。她走在一个炎热难当的酷暑时节，离她九十岁生日仅差十天。
　　奶奶出生在穷苦农家，童年直至嫁为人妻，都是在苦难的岁月里一路跋涉。自她嫁给了爷爷，两人便一起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但安贫守道，是爷爷、奶奶一直以来的坚守。
　　我们姐弟三人，都是奶奶从小带大，那时父母要到生产队攒工分，奶奶成了当家保姆。自我有记忆起，我都是和奶奶、弟弟睡同一张床。那时，奶奶在这些黑黑的夜里，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多年后，那时故事都沉淀在心中，如今，我也会讲给我的女儿听听。不单是奶奶讲的故事记忆犹新，奶奶给我们留下的“谎言”，更是让我一辈子感动并永存珍忆。
　　记得儿时睡觉时，我和弟弟把鞋一蹬，便爬上了那张高高的木床，任凭鞋子侧着或翻转在地。每当这个时候，奶奶都会说：每个人都有个魂魄，白天，魂魄都跟着人一起同行，晚上人在睡觉时，魂魄就在床前休息，如果人上床前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那魂魄就会坐在鞋上静静地守着你。如果鞋子底朝天或侧着，魂魄就会跪在地上等你一夜。所以，你们要坐在床沿，把鞋子脱后放整齐才能上床，不然的话，就是亏待了自己的魂魄。
　　听后，我们都有一种惊悚，于是重新下床，照奶奶说的把鞋子摆好，再上床。我们从不怀疑奶奶的话有假。
　　小时候，我家住的房子，是一种农村常见的简陋的土木结构楼房，门都是粗木板做成的。我进出屋里，都会用力把门推开或关上，于是门框和门板都会“哐噹”作响。这时奶奶就说：门也是有生命的，不能这样对它。我好奇地反问：是吗？骗人！门就是门，怎么会有生命呢？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急急地用力撞门，门瞬间打开，但碰到后面的墙上，又马上反弹回来，把我的头撞了一个包，我痛苦地蹲坐在地上大哭，屋内的奶奶早已看到这一幕。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说了吧，门是有生命，你对它不好，它就教训你，这就是门对你的报复呢。
听后，我信了奶奶的话，从此，我对门、桌、椅以及钵碗盆筷，不都会重撞重摔重放。因为它们都有生命。
　　奶奶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吃东西似乎很有“讲究”，她从不吃甜的东西和肉类食品。记得那时，奶奶每次到亲戚家做客回来，都会捎回一些小吃，比如小糖果、饼干等。她在第一时间就是找我们姐弟三人，高兴地唤着我们的小名：兰兰、青子、江江，这里有吃的呢。我们都争着去抢她手里的那个纸包。可是，每次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时，奶奶都在旁边做看客，只是脸上泛着幸福的笑意。
　　有时老爸从集市购回半斤八两的肉，奶奶会做成青椒炒肉或豆角炒肉。但每次肉都是夹到我们三个的碗中，她自己只挑辣椒或豆角吃。有一次，姐姐夹给奶奶一块肉，奶奶推了回来说：我从小就不吃肉的。我很奇怪地说：奶奶，肉这么好吃都不吃，糖也好吃你不吃，你真笨。于是大家哄着笑了起来。
　　多年以后，奶奶老了，我们都长大成人并成家立业了，家里的生活条件比过去好上几十倍。年少时曾渴慕的一些糖果、瓜果，都成了如今家里储柜的常物，鸡鸭鱼肉也是常有的盘中餐。有一次我把新买的西瓜切成块，递给奶奶一块，她美滋滋地吃起来了。后来，我们把餐桌上的鱼肉夹到奶奶的碗中，她边吃边说：好吃，这肉真香。奶奶十足地忘记了她曾不吃甜食与肉食的“习惯”了。
　　这也许是奶奶给我印象最深、时间最长的一个谎言——不食甜与肉。她用一生的“欺骗”让我们真以为她自小就有如此怪异的“嗜好”，对吃有如此迥异的“讲究”。
　　在贫穷的年代，奶奶以“从小不吃”为借口，把最好的东西留儿孙。有时我在想：这种谎言何尝不是一份厚重的爱？一种长辈给予晚辈无疆的爱！
　　几十年过去了，我的人生专列已驶入不惑的站台，如今回想奶奶当年说过的“魂魄”、“门有生命”等事情，我才彻底明白：原来奶奶用的是一种最简单的教育法，让我从小好好做人做事，从“脱鞋”、“推门”的点滴小事做起，养成良好的人生习惯。得益于奶奶的良苦用心，我一直以来注重生活的细节，善待身边的物与人。奶奶“不吃甜与肉”的习惯也告诉我：爱，有时可以隐藏的很深，只要爱能在该爱的人的身边流淌，亏欠自己，何曾不是一种幸福？因为这种幸福，在奶奶看着年幼的我们吃糖果时，就在她的脸上曾绽放过！


　　李长青，笔名：青子、莲花青子，江西莲花人，2005年开始写作，现有诗歌、散文、小说在《诗刊》、《当代作家》、《江河文学》、《诗歌周刊》、《无界诗刊》、《赣西文学》、《雉山文学》、《打工文学周刊》、《月亮诗刊》、《安源文艺》、《萍乡日报》等刊物发表，诗歌入选《吉安十年诗歌精选》及诗选集《雅安地震诗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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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6-5-13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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