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黑娃本来跟大哥一起住,后来大哥成了家,娘就和黑娃住进了原先看苹果用的草顶房。
苹果卖不上价钱,村里人不再有所指望,纷纷挖掉原来赖以生存的果树,在新土地上种起了小麦和油菜。娘虽然住在果园,却已经失去了生活保障,他不能像大哥一样拍拍屁股,带上老婆孩子南下打工;他要照看小儿子黑娃。
黑娃已经过四十的人了,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没能及时送院治疗,导致神经失常,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随地大小便,口水横流。娘整天都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时间一长,娘也发愁抱怨:“儿啊,你赶快好起来吧,别指望娘照看你一生,娘很快也要下世,到那个时候,谁还给你接尿擦屎?”
每次娘说此类话,黑娃只是傻乎乎的笑,脱掉裤子往墙上撒尿。
村里人都说,黑娃他娘,你和这娃前世是冤家,今生也相处不来,命里不和,水火不容。你拉扯了四十年,顶个啥吗?老大不管你死活,娶了媳妇忘了娘,给你一口吃食都不留就走了。老二从小到大光拖累你,看样子这娃是没希望恢复正常,以后你下世了,他还不是活活饿死,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想办法送到城里没人地方扔了,说不定还能多活今年。
娘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现在虽然缺衣少穿,生活拮据,怎么能忍心把这黑娃丢掉?黑娃刚出生时娘高兴坏了,逢人便说,你没看到我家宝儿,眼睛大的像铜铃,笑起来甜的像蜜一样,谁见谁喜欢,指不定非要亲上一口呢。
娘看着黑娃,黑娃骑着粗壮的木桩玩。娘问:“宝儿,娘送你去城里,你去不去?”
黑娃抹了一把鼻涕,拍手高呼:“去城里,去城里。”
娘转过身去,看着墙说:“娘老了,死了随便往哪里一躺,这辈子就算完事了。可是、可是宝儿啊,你还有几十年活头,娘没有留下吃食给你,娘不忍心看到你跟在娘后头。这人世的风光,你得体验体验,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娘抽抽噎噎地说着,黑娃只顾骑在木桩上摇来摇去。
送走黑娃那天是一个黄昏,黑娃上了一辆拉鸡粪的卡车,去了遥远的省城。娘没有送行,躺在炕上再也起不来,滴水未进,一躺就是两天。
第三天的黄昏,娘忽然发现黑娃站在门口,手上提了一包东西。
娘惊诧的发现,黑娃的十个脚趾头都钻出了那双布鞋,衣服破的像被疯狗咬了一样。
黑娃傻乎乎地笑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娘,嘴里不停地说:“香蕉,吃香蕉。”
黑娃对娘平日里说的话几乎一句也听不懂,但他经常听娘自言自语:“城里人吃这吃那,生活的多体面,咱娘俩怎么这么命苦,一辈子还不知道香蕉是个啥滋味呢……”
黑娃在水果摊偷了香蕉,被老板一路追打,手里紧紧攥着袋子不放,从早上跑到黄昏,终于送到娘跟前。
娘剥开香蕉吃在嘴里,泪水已模糊了眼睛。
作者简介:濮云,原名刘凯,陕西淳化诗词学会会员,江山文学网檀香书苑编辑、顾问;看书网、逐浪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80后没有眼泪》,其它作品散见报刊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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